兩人争辯的時候,妹己就百無聊賴地坐着,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般星雖然心知這是已經發生的事,着急也沒用,但還是憂心不已,期盼這位玉嬸嬸能救下妹己。
但聯想到瘋女人六百年後的慘狀,又覺得希望渺茫。
她恨鐵不成鋼地坐在妹己身邊,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
阿魚吃:“玉嬸嬸,有什麼想法你就說出來,什麼事都可以談嘛。”
他似乎将談話引向某個方向,玉嬸聽出來了,咬了咬牙:“我名下十八家鋪子,我出九家!”
嚯——
“玉嬸大出血了。”
“這是真要贖這個姑娘?”
“難說,說不定是商業炒作,玉嬸一向鬼點子多,慣會搶人生意。”
阿魚吃颠着砍刀:“哇,玉嬸嬸,你這樣說我可不好辦了,九家鋪子,真是大手筆!她不會是你的親生閨女吧?”
玉嬸表情冷淡:“不是,我沒嫁過人,更沒懷過孩子。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救這姑娘。”
這也是最讓其他家老闆生氣的一點,一個女人,不嫁人、不好好在家帶孩子,非要以一己之力和他們搶買賣,還特麼搶赢了,真是令人郁卒。
這次是玉嬸不知道犯什麼毛病,一門心思要救這個姑娘,自己沖了出來,放話要求贖買,這麼好的機會,若他們抓不住,簡直不是人。
做玉器生意的老闆們洶湧起來:“騙誰呢你,明明就是想救她嘛,阿玉你有慈悲心,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但是,嘿嘿,得加錢?”
玉嬸恨自己跳出來太急,失了分寸,惱羞成怒道:“算了算了,我不管了!”
她作勢要離開,餘光瞥了一眼妹己,女孩子漂漂亮亮、文文靜靜地坐在一旁,眸子還透着點好奇的光——腳步立時走不動了。
阿魚吃眼神閃爍,笑嘻嘻道:“玉嬸嬸,我們黑金城這麼些年,從未有人從大集上将貨救走,我們受了金玼尼大仙這麼多恩惠,也不應該破壞大集,我知道這十八家鋪子都是嬸嬸您辛苦經營的,自然不舍得放手,那這樣——您出九家鋪子,外加和這姑娘同等分量的肉!反正我們有金玼尼大仙的恩賜,失去幾塊肉,也能用仙漿觸手補足!還比自己原有的身體更靈活!”
他湊到玉嬸耳邊,輕輕道:“玉嬸,我可是在幫你。你瞧你那些同行們,恨不得将你那十八家鋪子吃幹抹淨,你賣賣慘,堵上他們的嘴,以後也不會拿這件事說事。”
玉嬸咬了咬牙,眼白上血絲蔓延,她何嘗不知道這小子沒懷好意,但——來不及了。
她發現妹己的時候太遲了。
原以為一輩子見不到的孩子...原以為跟着神仙去享福的孩子,突然出現在大集上,被縛着跪在地上...心都要碎了...即使隔了許多年了,那和小時候依稀相似的容貌,還有一些隐秘的,隻有她知道的特征...沒錯,這就是妹己啊!
“你要什麼?”玉嬸冷聲道。
阿魚吃伸出一隻手,比劃了一下:“我要這個數。”
玉嬸憎惡地盯着這滿臉帶笑的小子,這是一頭天生的餓狼,遲早要遭到報應的...她抖着手,強忍着不去看妹己的臉:“成交。”
罷了,都是報應。
玉嬸想起了被她坑害的衆多外地人的臉,沒想到有一天,會輪到自己的重要之人。
“好!玉嬸爽快!”阿魚吃露出詭異的笑意:“你該慶幸這位小姐是我弄來的貨,若是旁人,恐怕沒我這麼好說話。”
他轉而面向衆人:“喂喂,大家都靜一靜。我已經和玉嬸談好了,玉嬸願意貢獻九家鋪子,和她自己的等量的人肉,代替這姑娘獻祭金玼尼大仙!”
衆人都吓了一跳,這麼狠!雖說作為黑金城人,每個人都接過仙漿,生長觸手,但沒人閑地傷害自己,放棄原有的肢體。
玉嬸這是真的大出血了。
“阿魚吃,你小子不地道,不能仗着這是你的貨,就搞這種交易,我們黑金城史上,從未有過這樣的事!”
“對啊對啊,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嘛,要是可以這麼靈活做事,以後還不知道有人要怎麼幹涉大集呢!”
面對衆人的議論紛紛,阿魚吃不慌不忙,甚至嬉皮笑臉地道:“别啊,叔,伯,有了好處大家分嘛,說不定九家鋪子,您們都能撈着一家呢,小子我人微言輕,圖什麼呢,還不是為您們着想,我能要幾家啊,守也守不住嘛...”
他左右逢迎,口齒伶俐,竟真的将衆人的情緒堪堪安撫下來,勉強接受了這個提議,阿魚吃擦一把汗,轉頭對玉嬸說:“玉嬸嬸,你看到了吧,我可是真的在為你出力啊,别說我狠,你要不刮下幾斤肉,他們還真不一定會同意。”
“别廢話了,動手吧。”玉嬸心思煩亂,懶得與他說太多。
阿魚吃笑笑:“您别急,您好歹為了這位小姐舍身獻肉,怎麼也該和她說兩句話,來,小姐,見見你這位大恩人。”
這個提議玉嬸倒是不反對,她壓抑着情緒,竭力擺出一副慈和的面孔:“小姐...你...認識我嗎?”
妹己歪了歪頭,眼波這一刻至澄至清,眼珠仿佛浸在冰水裡的兩顆烏丸,滑潤冰涼,她仔細地想了一會兒:“不認識。”
“可你要救我,應該是認識我吧?”
“我是誰?”
不說玉嬸心涼了半截,就是隔着六百年旁聽的般星也心驚了一下:“你不記得自己是誰?連名字也不知道?”
妹己有些不悅:“名字,名字我當然是記得的,我叫妹己,那個人...那個人是誰來着?說這是我娘給我取的。”
玉嬸狠狠地咬住腮肉,直到咬出血來,道:“哦,是這樣...好孩子...好孩子...”
“但我弄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妹己垂下頭,眸子裡流露出淡淡的憂傷:“這一路上,我碰到了許多人,嗯,也有許多不是人的東西,我同他們打交道,想知道自己是誰,結果有的想騙我...有的想殺我...真煩。”
她這一段話說得輕若呓語,除了與她貼得極近的玉嬸,和簡直要融進她身體的‘虛影’般星,沒有人聽到。
玉嬸垂了兩滴淚:“孩子,你是怎麼過來的啊?你為什麼要回到這個髒地方呢?是因為...唉,不說了,你等我一會兒,待我救出你,以後我來照顧你,再也不用這麼奔波流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