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己盯着玉嬸的臉，笑了。明晃晃的燈光從她鼻尖滑過，将這個笑容裝點得分外動人：“好！”

玉嬸簡直像含了一塊糖，直至躺在砧闆上，臉上還帶着笑容。

阿魚吃舉起刀，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他刀落的方向：“玉嬸，我要開始了。”

話音剛落，刀鋒劈下！

就在刀鋒與人腿接觸的瞬間，阿魚吃突然變戲法一般，動作輕巧地從袖口滑落出另一把刀——那是一把刮鱗刀！

他動作太快，沒人看清兩把刀幾乎同時到達，玉嬸感到腿部一涼，痛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本想發動觸手，趕緊填補雙腿的空缺，可那把刮鱗刀随之而來，快速從切面抹過，又刮掉一層肉皮，于是即将長出的觸手被迫停止了長勢，隻能堪堪止血，在斷口處不甘地湧動！

“阿魚吃，你——”玉嬸憤怒至極，下一秒，從她胸口蹿出無數觸手，抓向阿魚吃。

阿魚吃拎着兩把刀，靈巧躲過，身上竄出的觸手與玉嬸的觸手交纏在一起，相互較力。

他一邊瘋狂催動觸手，一邊低聲笑道：“玉嬸嬸，你心急，估計忘了我是金玼尼大仙的眷者，雖然不會出金術，但卻是唯一掌握魚鱗術的人。”

“人們一直以為，我刮鱗的本事隻針對砍下來的、活性減弱的觸手。”

“實際上，這把刮鱗刀，能截斷任何觸手的生長。”

“因為我早已将全部身體獻給了金玼尼大仙，因此它賜我這把刀，你們這些受肉而生的二次觸手，我全都能割斷，大仙恩賜，讓我不用怕黑金城的任何一人！”

“你們總叫我臭賣魚的，臭賣魚的，卻不知道臭賣魚的一直掌握着你們每個人的死穴！”

阿魚吃眼神狂熱，怨恨和爽快同時在心裡亂竄，既酸既辣，擡起頭時，卻一瞬間收斂了表情，驚恐萬分地高聲喊道：“玉嬸嬸，你一定是惹怒金玼尼大仙了，瞧，你的觸手長不出來了！”

“你這個——”挨千刀的王八蛋，狗娘養的下流種！玉嬸艱難抵抗，從嗓子裡才撕扯出三個字，就被阿魚吃的觸手堵住了嘴，觸手在她喉嚨裡瘋狂抓撓，她說不出話來。

“閉嘴，臭娘們，你乖乖聽話，我還能留你一條性命，至于這位小姐，你的女兒還是别的什麼的，就由我來好好照料她吧。”

說完，阿魚吃轉向看呆了的衆人，道：“還愣着做什麼，玉嬸嬸這是想反悔了，她看自己的觸手長不出來，要違反諾言，收回那九家鋪子！”

什麼？收回？那怎麼行！

黑金城人的表情發生了變化，雖說隻有九家鋪子，自己不一定能攤上，但有總比沒有強。

尤其是幾家玉器店老闆，一齊湧了過來：“阿玉，你可不能反悔啊，長不出來有什麼大不了的，實在不行我們幾家一起養你，諾言可得遵守啊。”

“是啊，說多少肉，就得多少肉，不能減了份量！”

這個時候，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老闆們也很無奈，沒辦法，機會擺在眼前，不得不心狠一把啊！

大家有力地使力，動刀地動刀，很快又卸了玉嬸兩條胳膊，阿魚吃在混亂中用刮鱗刀依樣行事，根本沒人注意，隻覺得确實是玉嬸得罪了金玼尼大仙，瞧瞧，這就是破壞大集的下場，連觸手都不長了，真是胡鬧！

“這下，玉嬸不巧成了廢人，十八家鋪子是沒法再管了。”阿魚吃惋惜地歎了口氣。

“唉，真是可惜！”

老闆們互相對視，想笑，但得忍住。

般星目瞪口呆，震撼和驚恐輪流在腦海中刷過，待潮汐退去，怒火簡直要掀翻天靈。

她是佛修，慈悲為懷，按照身份正确，即使是天大的惡人，隻要放下屠刀，她都應該給予贊賞。

但這些黑金城人...她隻想撿起屠刀，送他們歸西。

雖然說這個玉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想必也害過不少人，但，畢竟也是黑金城的一份子，是他們的自己人，為了十八家鋪子，不到一秒猶豫，狠下殺手...這麼絲滑的嗎？

般星發現自己克制不住嗔意，殺心大盛，連忙默念佛号，竭力忍耐。但她也清楚，和妹己相關的事，就是冷靜不了，六百年，她早就看開了。

佛祖：相信自己，你行。

般星：不，我不行。

...也不想。

玉嬸在地上翻滾，發出絕望的嘶吼，妹己看戲般的神色終于變了，她抿着唇，怔怔地注視着玉嬸，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眸子竟有些濕潤。

“咦，我哭了...???”妹己伸出一小截舌尖，舔了舔滑落唇角的眼淚，表情天真又疑惑。

“...我在為她哭？”

阿魚吃提着刀走向她，笑道：“現在，你要為自己哭了。”

“别碰她，求你别碰她——”般星的虛影抱住妹己，六百年時光跨度，有兩個女人正為了重要之人竭力阻止。

一個妹己已經見過，卻不知是誰。

一個妹己尚未相遇，卻羁絆漫長。

何德何能。

六百年後的妹己偶爾思考這個問題，最後卻安之若素。

她是邪祟。

她沒有心，更不怕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