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主人在哪兒呢?”又輕又柔的女聲,莫名讓馬兒想起草原上的風,天上的雲,還有塞外的風鈴,叮鈴——叮鈴——
“啪。”人類的規訓轟然崩裂,千百匹馬兒向天空長嘶,然後奔出了城門。
在它們走後,五扇城門轟然閉合。
貨物遺留在原地,商隊車下,不知何時,堆積着一些厚厚的蠟油。
金黑色,軟綿綿,很潤。
即使是魚,也可以在上面很靈活地遊走。
妹己拖着一條魚尾,在其他美人魚驚異的目光中,翻出了水缸,摔落在蠟油上,滑了很遠。
明明是一條魚在地上撲騰,卻上身挺直,搖曳生姿,很是好看。
她的魚尾不知何時從金黑色變成了漆黑,像是墨玉雕琢,連陽光都照不通亮。
手裡則拿着一盞燈。
“唉,借個火。”她很有禮貌地沖一個被改造成人蠟的外地人道。
外地人艱難地咧了個笑容,然後掏了掏肚腹,裡面藏着一顆火石。
“是我用來自燃的。這個鬼樣子...”
“放心,據說地獄裡條件很好,吃喝不愁。”妹己沒有興趣和他多話,專注于自己的遊戲。
她動作優雅地點燃了那盞燈,然後舉着它,滑向黑金城中心。
身下的蠟油仿佛具有生命,被迫向前蔓延。
而妹己經過的地方,不斷有新的蠟油,無聲無息地補充...
酣睡的阿魚吃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全然沒注意抹掉了半邊五官,眼珠順着手指滾下來,變成了一團黑色的蠟,融合在蠟油裡...
這樣的景象,全城都在靜悄悄地發生。
妹己來到蓄養金玼尼的黑色水池,将腦袋整個探向水底,水面蕩起了陣陣漣漪。
她像一個找不到朋友的小女孩,無辜地喊道:“大海膽,上來玩啊。”
金玼尼:???
妹己一本正經地道:“你使用孽力的方法好老套啊,構建規則,飼養爪牙,勾引獵物,嗯,不會是從蜘蛛那兒得到的靈感吧。很體系化,沒有新意,我認認真真地觀摩了一整夜,怎麼說呢,有點浪費時間。”
金玼尼:......
孽力是最沒有束縛,最沒有規矩的力量。它是唯一一種不分強弱,能勝天地的詭力。
前提是要運用的好。
但光是運用一道,不知多少人難以理解,汲汲索求無門。完全是獨門獨術,根據個人性格、思維、經曆、想法形成,帶着強烈的個人标識,連教都沒法兒教。
不過,大抵的相同點也有,那就是使用孽力的多是邪祟,且都有點‘癫’。
不癫不成。
俗話說,不瘋魔不成活,想使用孽力,必得先符合孽力的調性。那些規規矩矩,斯文雅緻的乖寶寶是不成的。
像金玼尼,癫在表面,細究起來,仍是個憨批,所以破解它的孽力特别容易。
而妹己外表精緻優雅,癫得很深,一般人看不出。
“感覺你是科班出身的。哪個書院畢業的?思維固化的很嚴重。還不如我這種自學的。”妹己勾起唇角,大言不慚地道:“有的時候,我們使用孽力,要天馬行空,宏觀着手,比如,生死,輪轉,和時間。”
妹己話音未落,忍無可忍、被教了一臉的金玼尼揮動萬千觸手,朝她襲來。
妹己直起身,端着那盞燈,盈盈道:“比如,整座黑金城,都是我的燈。所有人,都是這盞燈裡的油,夜降而燃,日出則熄,徘徊輪轉——長明百年。”
金玼尼:!!!
它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度恐怖的事,發出了凄厲至極的慘叫——
“呼——”
妹己吹熄了燈。
輕輕巧巧。
整座黑金城被夜籠罩。
滿地蠟油重新凝聚成一個個人形,精神奕奕地開始開鋪擺攤。
慘無人狀的外地人一瞬間恢複成健康、完好的模樣,在街市中愉悅遊逛,時不時拿起物品打量。
“哈哈哈,這酒真烈,小子,你們這黑金城真不錯!”
被稱贊的少年驕傲地展開雙臂:“客人,這就是我們的金玼尼市,有了它,我們代代都不會受窮!”
“放煙花喽!阿魚吃,你點那個。”
“好嘞!叔!”
......
城外,妹己很不愉快地撕扯掉黏糊糊的魚尾,露出一雙潔白纖細的雙腿。
她放下裙擺,輕輕跳了兩下,然後朝後看了一眼,蹙起了眉:“白白耽擱了時間,那些人又追上來了。”
城門洞裡的玉嬸翻滾着身體,如癡如醉地看着她,開口,想說些什麼。
然而妹己打斷了她:“我将黑金城固定輪轉在最美好,最熱鬧的時間,不會發生後面的大集。隻有當我再次過來,時間才會繼續流轉。它被隔絕時光之外,從此無人能進,内人無出——我要讓它們做一場自以為收獲豐盛,實際兩手空空的美夢。”
女孩子輕輕地笑起來。
“但不包括你。如果你選擇離開,時間壽命将于常人無異,但你留下來,将與此城同生。”
玉嬸連忙道:“我留下來,我等你,我也不用觸手填補身體了,我要每天贖罪,為你念佛祈福——”
妹己卻已轉頭離開,“哦,那你念吧。我應該還會回來的。”
這一等,就是六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