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己用另一條胳膊支住身體,望向帳外,道:“不是我在抖,是整個邊市都在抖。”
般星:“地震?”
她反應極快,一把撈起妹己和錫杖,向帳外跑去,等到了外面,就看到人們帶着家夥什三三兩兩地跑了出來。遠方地平線上,一線煙塵漸漸靠近,馬蹄奔落間,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馬匪?”般星安置好妹己,便迅速來到紮木離老人身邊。
老人神色凝重,緊緊盯着那一線煙塵,搖了搖頭,直到看到九斿白纛上的青狼圖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随即老人高聲喊道:“大家冷靜,不要亂!先讓女人和孩子去遠處躲躲,這是青狼汗國來了,咱們跑也跑不過。”
奔逃的人群停了下來,詫異道:“青狼汗國不是在草原那一頭嗎?怎麼會到這裡?”
這個問題注定沒人回答得了,在這個災難多如狗,倒黴遍地走的時代也沒人執着答案,人們慌慌張張地扯着嗓子,将小孩婦女們聚集在一起,催着他們到遠處躲避,熟練得令人心疼。
剩下的人依舊堅守原地,燒烤的燒烤,鞣制皮子的鞣皮子,屏息凝氣,似乎隻要不将來客當回事,就不會出事。
“兩位姑娘,你們也快去躲躲吧。誰知道青狼汗國的人做什麼來了。”紮木離老人勸道。
般星卻道:“你們不必害怕,我們就在帳篷裡守着。”
妹己則仿佛神遊物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人露出十分不贊同的神色,他看了看兩個姑娘的細胳膊細腿,再看看她們出色的容貌,頗為擔心,但此時也不是争辯的時候,老人隻能囑咐道:“躲帳篷裡去,千萬别出聲,更千萬别出來,那些家夥都是些野蠻人,看着漂亮姑娘都是直接搶的!千萬小心!”
說話間,已經能看到依稀的人影了。般星帶着妹己鑽進帳篷,從縫隙裡偷偷往外看,隻見為首的騎士們均穿着一身黑甲,□□的馬兒矮小壯實,是上好的草原馬。
在他們身後,二三十頭青狼并行,拉動着一頂華美的王帳,周圍環繞着許多精幹的侍衛,再後面,拖家帶口的跟着許多平民,他們的馬便各種各樣,什麼都有了,被骟的黃馬,有點掉毛的黑白花馬...身上堆着亂七八糟的大件行李,大多都是一人雙馬的配置。
外行人不懂,在戰争到來時,這兩匹馬一匹載人,一匹放行軍幹糧,甚至幹糧吃完時還能宰一匹當補給——這是能随時化身戰士的平民!
隊伍的最後,則是沒有馬,隻能用雙腳勉力跟上的奴隸。他們神情麻木,臉上刻着或青色、或黑色的刺青,走得慢了,偶爾還會挨上一鞭子。
這樣一隻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席卷而來,給人的震撼不亞于烏雲蓋頂,海潮傾覆,許多人當即跪了下去。
隊伍中出來一位小兵,看上去是負責傳令的,高喊道:“能做主的出來!”
紮木離老人吞咽了下口水,顫顫巍巍地上前,道:“小,小老兒便是。”
那小兵下令道:“你,叫些人擡些馬草飼料來,給我們的馬吃。另外,你們邊市上所有的牛羊,我們都征用了,趕緊扒皮宰割,小王子今晚要在這裡喝羊湯,吃羊肉。對了,還有酒,有多少算多少,通通都拿出來!”
聞言,紮木離老人一副欣喜至極、激動至極的模樣,道:“啊這...原來是青狼汗國小王子尊駕光臨,邊市不勝榮幸!小老兒做主,今晚牛羊都宰了煮湯、燒烤,美酒奉上,保證讓各位大人吃好,喝好!”
小兵上下掃了一遍紮木離老人,笑了一下:“你這個老頭兒,還挺懂事。”
“請貴客随我來。汪爾哈、勒谷和,快去把我們的馬料收拾出來,麽樂哥,帶着你的人,先殺一百頭羊!”
衆人臉色鐵青,敢怒不敢言。誰家的牛羊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突然之間就被征用了,真是飛來橫禍。幾個頭頭趁紮木離老人出來,忙聚了上去,問道:“阿叔,真要把牛羊全殺了?這都是大家夥的命啊!”
老人望着正在駐紮的隊伍,冷聲道:“你别擱這混為一談!牛羊是牛羊,人命是人命,你舍不得就得挨刀子,到時候就什麼都沒了,這些大頭兵可不講道理!”
“可是,到底也得給點錢吧,讓我們白送...”
老人斜瞥這人一眼:“你去要?”
這人吓了一跳,頭晃得像撥浪鼓。
老人怒斥道:“都給我把腦子放透亮點,自己的命才是最值錢的,這時候去要錢,怕不是找死,相反,要是伺候好了,說不定能給些賞錢——别哭喪着臉,笑,都笑起來!”
衆人勉強扯着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其實大家都清楚,牛羊可以再養,命隻有一條,但這種自己的東西被旁人生生奪走的滋味,太難受了。
想起來心就疼!
衆人長籲短歎地散開,含淚把自家的牛羊從圈裡拽出來,羊兒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用黑珍珠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主人,主人們心裡發疼,手起刀落,一顆顆羊頭被斬下,邊市霎時成了哀聲連連的屠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