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美食文的套路,應該是邊市人用絕頂美味的羊湯征服了小王子,然後大家冰釋前嫌,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體現出積極、向上、友愛的價值觀。
但癫瘋的現實是,敵人不會因為幾口好吃的就放棄攻打,在權力和利益面前,個人的口腹之欲,是可以輕易抛卻的東西。
既然師出無名,那便不找借口了。
羊湯的味道确實不錯,等将邊市人砍了,很适合作為澆頭,倒在他們的屍體上。
小王子将碗一撂,環視臣屬,磨了磨森白的牙:“都吃飽喝足了?收拾收拾,随老子出戰!”
“嗷——”大帳内霎時沸騰如湯,殺氣迸濺。
“殺!殺!殺!”
紮木離老人也不是美食文主角,當然不會指望,用羊湯消除小王子的殺意。
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拖延時間。
“去族裡的人還沒回來?”紮木離老人眉頭緊皺。
“...沒有。”答話的漢子滿臉汗水,露出了絕望的神情:“都是我挑選的好手,為防路上有埋伏,分頭行動,還放了足足三十隻雪鳥,可是...一個都沒回來,什麼消息也沒有,按理說這麼長時間,來回兩次都夠了...”
紮木離老人一邊聽他說,一邊摩挲着掌下木桌,這是老家夥什了,邊緣被磨得順滑锃亮,沒有一根木刺,陪伴他許多年,每一次重大決定,都是在這張桌子上誕生的...他低聲道:“該分開了,老夥計。”
紮木離老人:“所有人輕裝簡行,逃吧。”
“什麼?不等族裡...”
“族裡出事了。”紮木離老人淡淡道:“如果隻是不想援手,不會連雪鳥都回不來一隻,可惜了那幾個求援的小子,我明知道回去會有不測,但還是抱有僥幸之心,結果讓他們送死了。”
“這不一定...”
老人揮揮手,打斷了他:“不要欺騙自己了,做好最壞的打算,當斷則斷,總比叫所有人送命強,走!”
漢子嗫嚅了一下嘴唇,很想問,您舍得嗎?當年長途跋涉來到這偏遠之地,與博涅爾乞族商議,好不容易将邊市組建起來,發展壯大,領着大家過上了雖然辛苦,但還算安樂平和的日子,如今卻全然抛下...
他沒有問出口,因為紮木離老人已大步走出了帳篷,黃昏已至,天幕像被潑了濃墨重彩,橙紅得妖豔。
眼看一場大戰不可避免,人們在領頭的呼喝中有序撤離,趕去河谷,與老幼婦孺會和。幾個造獸一脈出身的老夥計聚在紮木離老人身邊,腳邊的土地微微蠕動,偶爾鑽出一角羊肝,或是冒出一截羊腸——他們并沒有把這些零件全煮了,留下一些,用作斷後。
“這些内髒擋不住的。”有人絕望地道:“畢竟隻是普通的羊,如果有‘幹’部在,他們可以用一些妖獸的邊角料培養出新的妖獸...”
紮木離老人道:“可他們不在。記住,我們早就被驅逐了,不要說這種無用的話了。如今隻能靠我們自己——”
“小王子他們動了!”
高高的望台上,傳來了急促的報告聲:“前鋒隊伍!派出的是百人衆!”
衆人臉上都浮現出驚慌的神色,造獸一脈并非擅長戰鬥的組織,私底下,更喜歡研究養殖技術和基因改造合成,偶爾幫忙難産動物接生,或是低價批發内髒下水,是鹵味鋪子穩定的供貨商。
因此,在各種稀奇古怪的組織團夥裡,造獸一脈隻能算是後勤專業戶,不太被人瞧得起。
以前倒是無所謂,但在怪事頻發、恐怖蔓延的當代,難免有些危險。否則這一代的族長,也不會謀求轉型,苦心分割‘枝’與‘幹’部,與一身反派氣質的鬼圖女人談合作,就是想讓造獸一脈有新的立足之地。
他的本意可能是好的,将‘枝’部驅逐到偏遠之地,作為留存的火種和後路。畢竟這裡沒有什麼敵人盯着,又有博涅爾乞族庇護,可以慢慢發展壯大。
誰知遠在草原那端的青狼汗國小王子突然抽瘋,千裡迢迢橫跨山海地跋涉過來,以緻于如今這一點火苗,眼看就要熄滅了。
紮木離老人心中發寒,他站在邊市之前,眺望遠處的千軍萬馬,隻需一個來回,無數鐵蹄就會将邊市踏為齑粉。但作為領頭人,他若撐不住,背後這些弟兄,乃至他們的妻兒又如何?老人呼出一口氣,将手中緊繞的鞭子放開,手臂掄圓,無從顧及酸痛的肌肉,朝青色的天穹甩出一鞭——
“啪!”
地下潛藏的羊内髒如雨後春筍,密密麻麻地冒了出來,虎視眈眈朝向對面的軍陣,幾根羊腸迫不及待,像蚯蚓一樣一伸一縮爬得極快,看樣子是想舍生取義,先一步犧牲自己,絆住對面的馬腿。
與此同時,軍陣之中,悠長的軍号聲猶如波濤,緩緩鋪卷開來,似乎要将整座邊市一點點淹沒,聽得人頓生絕望之感。
一個百人方陣出列,站在最前,為首的戰士清一色裝備精良,戰馬神駿,光是站在那裡不動,便有種腥風血雨中厮殺出來的兇氣。
空氣僵硬得像一塊鐵闆,雙方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