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量不對,姿态不對,說話的語氣也不對。
忽然記起卓文靜曾經說過的一件事:不明能模仿聽過的任何聲音。文弗頓時有了種不妙的預感,她低聲問:“不明?”
卓文靜的聲音說:“不不不,我不是!我是大小姐!”
文弗:“……”
不明:“……”
卓文靜換了身衣服,從房間裡走出來,得意的問唐非:“帥不帥?”
她貼了假眉毛,鼻子的形狀也變了,臉上塗了一層用一種花草汁液做的顔料,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樣子,整體上還是個精神奕奕的少年人的樣子,但五官實在有種說不出的别扭違和。
唐非立刻點頭,昧着良心表示:帥!
卓文靜挺了挺剛剛開始發育的胸,雖然不太凸出,也沒到男孩子似的一馬平川的地步,她卻無視了這一(有點)明顯的特征,微笑道:“再有把扇子就完美了。”
唐非點頭,這次表情不太敬業:嗯。
卓文靜翹着蘭花指,神态妖娆:“非弟,扶着本座。”
唐非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十分嫌棄,然而還是聽話的上前把手遞給了她,卓文靜十分挑剔:“傘呢蓮弟?本座不要曬黑。”
唐非敷衍的用袖子幫她擋太陽,神遊天外:蓮弟是誰?
卓文靜變臉,陰測測的說:“限你十秒鐘拿傘過來,不然我用繡花針紮你。”
唐非慢慢的轉過頭,一臉“你真事多”的表情,無奈的跑到房間裡把那把幾乎從來沒用過的油布大傘找出來,在戲不嫌多的卓文靜頭頂撐開。
“幹得好非弟。”卓文靜偏着腦袋,小眼神可純真了,“本座賞你《葵花寶典》。”
此時唐小非還不知道《葵花寶典》是個啥玩意兒,配合的點點頭,接了。
卓文靜這個神經病附體的,從頭到尾居然完全沒笑場。
半個時辰之後卓文靜已經完全不想說話了,她和唐非并肩站在西城居民區的某個小十字路口發呆,完全沒有看到卷宗記錄的發現死者首級的“荒宅”在哪裡。
“我們再找找。”卓文靜低頭沉吟片刻,“實在不行就打道回府。”
唐非:“……”
問個路會死嗎?
“不知道不明怎麼樣了。”卓文靜為了避免某種尴尬生硬的轉移話題,“想到他很可能已經露餡了,我就有點不敢面對娘。”她真的有些無奈,“我才十三歲,不用那麼早定親吧?”
卓文靜手指捏捏耳垂,一臉煩惱,心不在焉的想:就不能招個上門女婿嗎?
她理想當中的對象應當是那種溫柔的、安靜的、笑容幹淨的文藝青年類型的。她自己是個戰鬥型的,一丁點兒文學細胞都沒有,一直以來都特别佩服那種真正有文化修養的,用風度翩翩、溫文爾雅這樣詞彙來形容的學者或者老師。
當然啦,理想隻是理想,和現實有着鴻溝一樣巨大的差距,如果卓文靜真的要結婚,肯定會找個有共同愛好樂趣、要麼性格互補的。問題是她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一個人自在慣了,根本接受不了身邊突然冒出個對自己管這個管那個的男人,隻是想想都覺得忍不了。
唐非撐着傘走在她身邊,聽到卓文靜的話心裡突然覺得很難過,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茫然的盯着虛空出神。
卓文靜突然抓着他的胳膊,喜出望外的喊:“小非快看,那是不是我們要找的荒宅?”
唐非懶懶的擡頭看了一眼,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卓文靜指的究竟是哪個方向,胡亂點了點頭,沒精打采的。
“累了麼?”卓文靜轉過頭湊到他面前來,終于找到目标的高興被擔憂取代,她平時總是像個孩子一樣和唐非胡鬧,然而實實在在的關心唐非。唐非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她就認得他了,說是青梅竹馬,卓文靜卻一直拿他當孩子看,縱容他,喜歡他,後來又因為他的遭遇,同情他,憐惜他。她對唐非更像是一種保護者的姿态,骨子裡是溫柔、耐心的,實際上卻處于絕對的強勢地位,唐非在心理上對她十分依戀,潛意識裡也願意服從她,兩個人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其他人更不可能發覺這種隐藏極深的心理羁絆。
所以當卓文靜認真的對他表達關心,極少見的流露出那種成年人才有的可靠與溫柔,他覺得自己依然是從前那個傷心了就抽抽噎噎哭鼻子的小孩子。她會耐心的等他哭完,毫無嫌棄的給慘不忍睹的他擦眼淚,擦鼻涕,每天晚上都偷偷跑過來陪着他入眠,在他以為被全世界抛棄的時候緊緊地握着他的手,鄭重的告訴他:不要怕,我陪着你。
那是唐非聽過的最有力量的一句話,無論是過去還是将來,比任何動人的話語、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讓他心安的一句承諾。
那一刻開始,他相信自己再也不是孤單一人。
唐非胸腔裡那股隐隐約約的難受忽然就消失了,他看看手上的傘,悶悶不樂的低下頭,搖了搖頭。
這副委屈的小表情戳的卓文靜心裡一軟,看到他額頭滲出的汗水,貼在臉上的發絲,不自覺的皺了下眉,語氣溫和的說着:“傘給我。”一邊不容拒絕的從他手裡把傘接了過來,也不知道從哪裡變了一把扇子出來,嘩啦啦的給唐非扇着風。望着少年變得舒服的表情,卓文靜輕輕地笑了一聲,一抹柔色随着發自内心的笑容自眼角緩緩的舒展開來,“涼快了吧?”
唐非裝不下去了,樂滋滋的點點頭。
“等看過這邊的情況,我們先不回家,去找胡老闆。”卓文靜并不覺得累,拿着扇子三百六十度的給他扇涼,說這話時語氣很有些哄小孩兒“這道題寫完了就帶你去遊樂場玩”的意思,奇怪的是唐非竟然很吃這套,一下子來了精神。
看他心情好了,無論之前有什麼心事大概都忘掉了,卓文靜這才算真的放下心來,笑嘻嘻的把傘塞回去,拍拍他的肩膀:“繼續伺候着,非弟。”
唐非:“……”
敢不敢多疼我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