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城大道百餘裡，一路向左，至三棵柳樹的地方，是春城最大的地下交易場所。白日裡這一處用一口缸掩着，每逢十五入口處打開，熟客帶着腰牌自行出入，生客則需有人引薦，或憑借一盞琉璃燈。

琉璃燈意味着此人的身份不同尋常，乃是貴客。凡事得此燈者，可在地下城随意走動，不受限制。

天光将暗，桃應紅手持琉璃燈，跟随人流一起進入這一處地下城。經過長而陰濕的窄洞，衆人面前霎時間光亮起來。暖黃色燭火一根挨着一根，照亮了這一條布滿商鋪的路。

“姑娘，您來買什麼？”一個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谄媚走上前。

桃應紅的步子停了停，似是思量了一番，最終搖頭。然而男子仿佛不死心，後退一步攔住她，語氣中帶着讨好：“客官，我可是這裡的百曉通，您不買什麼，那就是來問消息的？”

此人，狡詐陰險，善觀人。

“是。”

那人道：“客官想知道什麼消息？”

“這裡有沒有一種，吃了就能讓人長壽無病、甚至能起死回生的藥？”說完，桃應紅擡眼注視那男子，卻見那人滿臉困惑之意，眉頭緊了又皺。

“客官，你在說笑？咱們沒有那玄乎玩意兒，不過城上倒是有個小道士打着這樣的旗号。”男子攤手，語氣中充滿無奈。

盡管地下會賣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東西，但是如此玄乎之類的東西他們萬萬不可拿出去騙人。若是沒有功效，那一群貴人定是會問責。

道士？桃應紅想起王婆的話，心中了然。如今看來，丹藥尚未波及春城。若是丹藥泛濫，地下城定會有消息。

掏出銀兩給男子，桃應紅微微颔首，去往地下城深處走去。地下商鋪有的是人肉交易，有的是私賬走款，數不清的□□和藐視律法。幾乎每一處州府都有這樣一處地方，承載陽光之下的陰影。

人流湧動，地下稀薄的空氣使得桃應紅額頭覆滿薄汗。她四處轉了轉，仍然一無所獲。

身形隐退，她回到地面。

太陽在她的正上方，如今入春，暖意照拂大地。騎馬奔馳時，已不再是寒氣逼人，風似刀劍。

縣令府中，飯菜香氣溢滿。院中柳樹下，石桌上滿滿一桌菜，燒鴨裹着一層酥皮，白嫩油水似是珍珠；翡翠豆腐與青綠相配，煞是好看；正中央是一盤松鼠桂魚，兩頭翹起，身子似盛開的花兒，布滿點點蔥綠……

“富貴，今夕是何年？”桃應紅怔愣看着桌上滿滿當當的菜，愣是尋不出一個緣由。

當然，這一桌子，定不是謝禮的手筆。

她最不愛吃豆腐，謝禮是知道的。

富貴為難地撓着後腦勺，欲言又止。這幾日林大小姐不知犯了什麼病，先是閉門不出，後來又闖進謝禮房内，二人不知說了什麼，她哭着跑出房門，期間還踢斷了好幾棵盆景。再後來，就是現在——每一頓飯都是大手筆，且都是京城的口味。

“林姑娘，她……”話未止，林舒已經款款而至。她衣着墨綠色衣衫，手腕處綁着一根紅繩，突起的腕骨将紅繩上那一抹綠頂出，格外惹眼。

“紅姑娘回來了？一起吃，這些都是京城的家常菜，與春城的不同。”林舒落座于桃應紅對面，面上要笑不笑的。

桃應紅自然是答應，美食在前，豈有放棄之禮？她假意推讓一番，便執起筷子吞咽。燒雞順滑，獅子頭鹹淡适中，素菜清淡卻不失滋味，京城的廚子果然不同凡響。

“我的手藝還好嗎？”一句話，将桃應紅拉回林舒這個人身上。這句話的意思是，一桌子的菜，竟然全是林大小姐一人做的？

不愧是京城大小姐，同為京城長大的謝禮怎麼就沒這般手藝。桃應紅心中暗暗歎氣，發自肺腑地說道：“好，不是一般的好。”

林舒沉默了片刻，她抄起一塊獅子頭放在桃應紅碗中，淡淡說道：“從小我就在練這些，謝禮說他喜歡做飯好吃的人。”

“啪嗒——”桃應紅筷子一頓，為何林舒要提謝禮，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他說喜歡什麼，我便就去學什麼。畢竟他與我自小定親，要不是他因為身體原因執意與我退親，我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林舒一面說着，一面暗自觀察桃應紅的反應。

然而讓她失望的是，這人卻是眼睛都不眨，依舊專心注視着面前的白飯。

半晌，桃應紅：“那可惜了。”

等了半晌卻隻是等了這麼一句話，林舒險些将手中的茶杯扔出去。那一日她詢問謝禮是否已有心上人，是否為他身邊的那位姑娘，謝禮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他說是。

“你就沒有别的想說的了？”林舒聲音一下子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