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搖了搖頭,淡定開口:“痔瘡疼。”
你絕不會再辜負現在。
你伸開雙手,摟住老闆僵硬的身體,做出了個近似擁抱的舉動:“抱歉,我會控制激辣咖喱的進食次數的。”這對于你來說是個足矣滅絕人性的挑戰,可你做出了承諾,也沒有再提以後。
你松開手,又看向孩子們,露出微笑:“現在我就去買藥,十五分鐘後,我們就出去玩吧。”
聞言老闆想要轉身離開的動作卻又是一僵。
十五分鐘對于患有痔瘡的可憐孩子來講是不是有點兒太快了?他露出同情的眼神。
時間過的飛快,隻是舞台劇抽轉了背景闆的功夫,你們便到了森林公園。剛下車,孩子們便像是離弦之弓,全都溜的老遠。
而你留在露營地安裝帳篷,想幫你的幾小隻也被你趕了去,安到一半,抽空擡頭的功夫,你瞧見他們在草地上奔跑喧鬧。
孩子們釋放了天性,舉着從地上撿起來的樹杈,扮演着絕地武士或者他們骁勇善戰監護人的角色,進行PK賽,玩得超嗨皮。
你盯着他們出神的看,張開嘴,聲音卻卡在喉嚨,好一會兒才喊出來,“注意安全。”
這是現實,你夢寐以求的一切全都在這裡,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夢想——你回想起了臨走前老闆塞給你的那張臨海小房的地契,那是他從朋友渠道走來的二手小屋子,他本來是想等你回來再給你個驚喜的——你有了靈感,可原本放在口袋裡的小本子和筆去了哪裡?
這也是夢,先大腦一步,下意識握住口袋内槍支的雙手告訴了你這點。
而後理智姗姗來遲。
依靠多年的裡世界從業經驗,你從當前場面翻出了不下三十二個疑點,其中大多數源自環境的遠景,它們就像是被誰随意潑上畫布的顔料,不是重點,所以相當敷衍——孩子們倒是刻畫的各個入木三分,是印象中的幸介、克巳、優、真嗣與咲樂的模樣。
那些算不上證據,卻足夠判斷你已經落入了陷阱,興許是橫濱新的敵人,興許又是森鷗外。
然而你沒做什麼,将手從口袋伸出來,而後移動視線,從車後座裡翻出老闆為你們準備的餐盒,将其中的那份特辣咖喱飯挑出來,放在一邊,然後彎下腰,開始勤勤懇懇的鋪餐布。
等鋪好了,坐下了,踏實了,便繼續盯着玩鬧的孩子們看,隻是如此。
你的行為态度不像是任何一個意識到自己陷入陰謀的稱職黑手黨,如果大賽評分的話,大概會遠遠拉低平均分數,恰如你在現實的橫濱依靠最底層的打雜任務拉低黑手黨殺人率那般。
但正符合一位失去了孩子們的父親。
你的記憶回籠,終于意識到這是狡詐的夢,你與敵人的位置完全不對等,你是棋盤上無能為力的棋子,編者卻知曉你的一切。他将心底最柔軟的那段記憶抽絲剝離,又将其明晃晃的擺在你面前,是笃定你再不會有第二個選擇。
而你也注定會選擇天平的——
“織田大叔/先生,我們來看你啦!”
充滿朝氣的聲音打破了夢境,你的意識被無情丢回身體。你緩緩起身,同時按壓太陽穴,試圖壓制做夢和早六所帶來的雙重精神疲憊,恍惚間卻聽見有誰在耳邊歎了口氣,極輕極輕。
你沒能抓住那聲音。
似乎是你耽擱的時間太長,又似乎是擔心你沒聽見,門外的少年又重複了一遍,這次特意提升了音量,該怎麼形容呢?小兒止啼。
異能力自動發動,你下意識捂住耳朵,還是沒擋住,感覺腦子被直接穿堂,兩邊通風,徹底清涼。
“織田大叔——我們來——唔?”
話說到一半,聲音的主人活像是公雞被誰掐住了脖子,音量驟然小了下去,“你們…唔…幹嘛捂我嘴…嗷…佐助打我頭做什麼…會變傻的…”
“聲音太大了笨蛋!”聲音冷清的少年喊道。
“欸?”
“我們沒有提前和織田先生約定時間,現在屬于冒昧打擾,如果現在織田先生還在睡覺的話,大聲喊的話會把人家吵醒的。我們隻需要用正常的音量喊幾聲,判斷人家是不是醒着就好了。”明顯屬于女生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可正常音量是…嗷嗚…正常…嗷…啊啊…我知道什麼是正常音量了,不要再…嗷嗚…”
你:“……”不能再敲了,再敲孩子就真傻了!
再混沌的大腦被這麼一鬧也得清醒,更何況身體素質本就強悍的你,你揉了揉右臉,将嘴角推出一點輕微的弧度後,便起身前去開門了。
卧室離大廳有一段距離,這足夠那邊“戰争遊戲”的局勢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開門的前五秒,你通過異能力看見三人組已經徹底打鬧成一團,他們看見你,各自放在别人腦門上的指節僵硬了一瞬,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了回來,又不過幾秒鐘的功夫,三顆小白菜,變成了三顆熟透還冒煙兒的小番茄。
你想了想,故意壓重了腳步聲,那邊打鬧的聲音明顯一滞,而後一陣推搡和乒荒馬亂。
你停了幾秒,等那邊動靜徹底停下去,才打開門,看見三個小孩兒昂首挺胸并排站。而鳴人率先揚起笑臉:“早上好呀,織田大叔!”
少年人的熱情開朗是極為感染人的,你愣了愣,表情也同樣柔和下來。
“早上好,鳴人,櫻,佐助。”
在門口叙舊不是待客之道。
你将小隊接進了屋子,給他們沏茶倒水,又準備好小甜點,稍後才在他們的注視下落座。
你以為他們隻是想等你忙完,然而坐下後,他們還在看你,你被三人的熱切視線盯得有些發懵,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
“是又需要任務了嗎?”你将手指搭在系統界面,時刻準備着外派任務,你知道的,每一個過來找你的小忍者都需要這個。
結果三人全都瘋狂搖頭:“不不不。”
鳴人是小隊裡面精力最充沛的,額上也不免滑下一滴汗珠:“我們才做完一個長期任務,都要累死了,近期的就先不接啦。”
你歪頭,“那先給你們發一個無截止期限的?”
“???”
那是你最近才摸索出來的設置,對于一個普通NPC來講,已經是相當逆天的功能了。
幾人卻是啞口無言,他們原以為你會先問他們是什麼任務,并早早做好了回答的準備,沒料到你的重點再一次跑偏。
櫻将手裡的茶杯放下,微微扶額:“織田先生,還請不要太寵溺我們了。”
頓了頓,她瞧了眼明顯被任務期限激起了鬥志的金毛小夥伴,又補充道,“尤其不要太過偏袒鳴人,他會無法無天的。”
聲音落地,鳴人的鬥志便像是戳破了的皮球,嗖的一下癟下去了。
你的腦袋上卻冒出了問号。
“……寵溺?偏袒?”你不明白,面露迷茫,“可我發布任務,不是在麻煩你們嗎?”
你早就有這種想法,小忍者們為你忙來忙去,卻隻需要一點點經驗值和微不足道的實物獎,這對于身體健全、能打能抗的你來講,實在太過意不去。
可哪怕你不想再發布任務,憋在屋裡不出門,他們也會每天樂此不倦的過來敲你家房門,主動尋求任務,被你拒絕後神情還都相當失落。
你看不得他們這樣,也無法苛求一個孩子永遠停留在十幾歲,隻能催眠自己,他們隻是想盡快長大,不找你也會去找其他人,發布就發布吧,至少你能多發一些事少經驗值多的任務。
但在孩子們眼裡,這份麻煩怎麼變成了寵溺?
聽見你的疑惑,鳴人和櫻露出無可置信的神色,就連小隊裡表情最寡淡的佐助,也微微張大嘴,眼睛裡寫滿了震驚和迷茫。
鳴人說話的聲音都有點兒發抖了:“你…織田大叔,這怎麼能說是麻煩呢?您發布任務,給予獎勵,我們解決任務,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嘛。”
“可你們都還是孩子呢。”你無法理解,十幾歲不是正該肆意玩耍胡鬧,上學讀書的年紀嗎?
哪怕是橫濱那麼危險的地方,你也早就考慮過孩子們的上學事宜,不是某一個,而是所有人都要上學去——難不成這裡比橫濱還要混亂嗎?
你拍了拍頭,平常能修好破舊電視的動作沒能修好你這具身體空空如也的腦子。
“……哇哦,”三人發出世界觀被擠兌的驚呼聲,這下他們知道是哪裡有問題了。
可該從哪裡開始解釋呢?從戰争、制度,亦或者木葉延續了幾十年的曆史?
忍者是算不上人的,他們隻是附屬于戰争的兵器而已,是完完全全的消耗品,要抹去思想,徹底被馴養成任務與村之犬的物件。
而她們甚至也算不上忍者,她們隻是想要努力扮演成忍者的遊戲玩家而已。
對于玩家而言,NPC發布任務,給予獎勵,玩家們完成任務,接受獎勵,這不是正常的交易流程嗎,怎麼會有NPC覺得這會麻煩玩家呢?
櫻組織不好語言,将目光投向小隊裡最會說話的鳴人,卻發現他似乎沉浸在了什麼回憶裡,從眉眼到嘴角,整張臉部線條都柔和了下去。
她下意識噤聲,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又将視線投向小隊裡最靠譜的佐助。
佐助沒看隊友這邊,所以沒能接受到信号。但他主動開口了。
黑發的少年垂下頭,任投下的陰影消失在眸子純粹的黑裡,聲音也同樣悄然隐去了尖銳的棱角,“您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