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誤會了什麼——超丢人,想找距離地面無敵深的縫隙裡鑽進去。
尴尬的心情使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敢和轉校生同學,哦不,要稱呼他為鳴上同學才對,與他對視,代理上課時也總是視線遊離。
但是請相信,這并不代表我與他們的師生關系有多僵化,反而我們搞好了關系,大概是比共進午餐更進一步的程度。
這大概是任職生涯以來與學生進行的第一次深入交流,我很興奮,雖然因為大腦宕機,我依舊忘記和他提起課堂問答的事情。
不過我相信,那個契機并不會多遙遠。
當然,高二年級的露營來的更快。
我作為某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實習代課老師,也要作為監護人們的一員同去,監督學生們撿垃圾、烹饪、搭帳篷。
還有看着陪着領導在深夜裡撒酒瘋。
“記住一會兒巡視的要領…嗝兒…把不安分的躁動男女們抓起來,開除,開除,全都開除,你,就是你,跟着我一起去,哈哈哈!”
班主任對我勾肩搭背,酒味兒相當得重,擠到我鼻腔裡,掠奪純良空氣最後的淨土。我還沒辦法躲開,不然他就要悲催的躺在地上無人問津了:“啊?哦,哦,好的。”
我搭上他的肩膀,任勞任怨地帶他前往男生們的帳篷,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非要在夜裡陪着領導抓亂逛帳篷的小孩兒們,興許這就是屬于大人的責任吧,哪怕事情發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也不能放過。實在閑的沒事幹,我們還可以催學生們早點睡覺呢。
嘛,可我還是覺得很gay。
并不是男性之間近距離接觸的gay,而是深更半夜跟男性探讨青春期躁動之心的那種gay,盡管我覺得前者也相當的gay,可大概後者對我而言更加暧昧——真的有人會在天黑之後與同性坦然讨論人生各種事宜嗎?
沒等我發表什麼有關gay與否的一千種看法,深沉的夜色中,我似乎遠遠看見了一簇金黃色從鳴上同學與花村同學的帳篷裡沖了出來,嗷嗷叫喚着,在我們前面十幾米左右刷的一下掠過去,直沖向女生帳篷的方向。
我:“……”
諸岡老師:“……”
諸岡老師:“那是什…?”
我及時打斷了他的話,用一種快要繃不住的聲線強裝鎮定回複道:“是兔子。”
“可那個體型…”
“是吃很多所以長得很健壯的兔子。”
“但是毛色…”
“是色澤金黃,燒烤吃絕對很誘人的兔子。”
“……”
“……”
我倆大眼對小眼互相對視了好幾秒,諸岡老師才恍惚着點了點頭:“野外真是可怕。”
我也點頭,同時用閑置的手擦去了額上的汗水:“真是可怕啊。”但是是指野炊。
嗚哇,嗚哇哇哇哇——
巽同學你究竟在幹什麼啊,為什麼會在這大晚上的從鳴上同學和花村同學的帳篷裡跑出來啊,你不是高一年級的嗎,好哥們好兄弟也沒有能夠每晚都睡一起的友誼啊,哪怕今晚你睡就睡啦,反正他倆帳篷裡的好多人都請假了,床位充足,可剛才又為什麼會跑向女生組的帳篷啊,真的不怕被開除嗎——
要不是在之前的誤會事件裡我已經了解了巽同學的真實性格,清楚他不是那種癡漢變态型夜襲混蛋,早在看見他冒頭的那一瞬間就會報警大喊大叫把他捉拿歸案了。
可就算如此,我選擇幫巽同學打了掩護,也實在難以放心,萬一他誤打誤撞闖進某幾個正在換衣服的女生的帳篷裡,萬一他被其他執勤巡邏的老師逮住了,可就真心難辦了。
我努力向諸岡老師解釋:“我想去女生帳篷那邊看看,那隻兔子竄來竄去,我擔心它會沖撞了人。”這算不上說謊,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也沒人說過巽同學并不等同于兔子。
諸岡老師愣了一會兒,打了個嗝兒,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瞄了我一眼:“夜宵沒吃飽嗎?”
聯想到剛才的話,我順着梯子往下爬:“嘿嘿,隻是為了加餐嘛,夜宵,您懂的。”
“嘁,”諸岡老師上下打量我一番,才推了我一把,像是沒盡興,“嚴禁夜不歸宿哦,男女之間的不純潔交往可是會進爛橘子手冊的。”
我:“???”
我:“!!!”
“才不是那種夜宵啊喂!”太不純潔啦,他這是想到哪裡去了,況且,就這個時間點,我能找誰不純潔交往去啊,女生組老師們為了睡個美容覺,可是早早就歇下了…如果指的是學生的話,我才不想年紀輕輕進局子呢!
諸岡老師不曉得有沒有聽進去,反正是沖我揮了揮手,向着男生組帳篷裡搖搖晃晃的走遠了,徒留我一個無所謂的背影。
我莫得辦法,心裡也着急,所以沒再解釋什麼,徑直向着女生組的帳篷跑了過去。
然後就看見了兩個偷偷摸摸溜出來的人影。
感謝眼鏡,我看清了躲在草叢裡的她們的身份,分别是天城同學和裡中同學,均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在草叢裡迂回前進,走位了得,與我所躲藏的大樹正好擦肩而過。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她們是想要去男生組的帳篷處,聽她們的竊竊私語,甚至目标明确,是鳴上同學和花村同學在的那個帳篷。
……你們這是在玩什麼換家遊戲?
我已經無力吐槽。
好在通過她們的對話,我了解到這場精彩刺激的“反夜襲”也并不是她們最初所希望的,隻是那個帳篷裡真的不适合人類居住,去鳴上同學他們那裡也并沒有危險後,總之先前去确認了巽同學的狀況,給他蓋上了被子。
跑回男生組帳篷的路上正好撞見了諸岡老師巡邏回來,旁敲側擊打聽到男女組已經老老實實的睡覺了後,又偷溜去看了看,才放心回到自己的帳篷裡,結束了這混亂的一晚。
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時間,野炊區,某其他老師向我展示了他燒烤技術了得的兔子腿。
諸岡老師瞧着我欲言又止:“我記得…”
“沒有,什麼都沒有,“我義正言辭的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您宿醉了,什麼都不記得。”
“唔,真的嗎,噫,嘔…”在想起金色飛毛腿之前,諸岡老師率先想起了他宿醉的記憶。
“你過來,扶着我走走,”他指向我,就像是昨天晚上那樣指使的相當熟練,而後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某種既視感,“欸,我總覺得…”
“不,您不覺得。”我再一次搭上他的肩膀,為了能得到一個甯靜平凡的夜晚忍辱負重。
4.行李箱在說話
諸岡老師的風評在老師那裡好壞參半,在學生那裡則是從來沒好過,主要是拜他人性上的缺點所賜,也算合情合理。可說到底他并沒有真實侵害過我的利益,所以無論他評價如何,對我而言,隻算是個不算禮貌的領導罷了,是如果能自主換領導,我會盡量積極着投遞申請函,但換不了,也沒所謂的程度,至少我并不願意看到那副場面出現,比起因為它改變什麼,我更甯願維持現狀。
——諸岡老師就那樣毫無緣由的死去了。
霧散去的那天,屍體被發現倒挂在了電視塔上,死前似乎遭受了不少的折磨,我沒太敢細看,警察逐個排查問話,最後兇手鎖定在了外校的某學生身上。實在是無妄之災,雖說他算不上個好人,但是也罪不至死。聽說他喜歡的某個明星就要轉學到本校,似乎是高一年級,他相當期待,還跟我提起過簽名照的事,可令人遺憾的是他再也無法睜眼。
低迷的心态持續了三天,足夠我為這個關系不算融洽但多少也有點同事情誼的領導吊唁,後來我就再沒機會為他悲傷了,因為代替他班主任職務的教師是個更加了不得的人物——完全不會保持人與人之間的正常交際圈,儀容儀表絕對會影響班級導緻扣分,交流說話時能距離你個位數厘米遠,甚至會直接坐到你的辦公桌上,玩弄桌面上的物品,年齡成謎不可直視的女性柏木老師是也!
“就課堂上問答的問題,您覺得…”
“恕我冒昧,你剛才似乎提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字眼,您,明明我們是‘同齡人’呀,這對于正值花期的可我可是不太尊重哦。”
“…好的,那你覺得…”
“但是嘛,男老師裡面你是第一個約我的,能夠認識我的魅力,說明你是個有品位的男人,所以我不介意你的那些小小冒犯,約會共度美好夜晚什麼的我都接受哦~”
“……抱歉,我還有會議,之後再聊吧,”我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準備上幾份防狼噴霧了。
也是奇怪,這小小的八十神稻羽高中的老師,竟是各個卧虎藏龍,别的學校挑不出一位的奇葩在這裡直接包圓,恐怖如斯。
但最恐怖的那位當屬學校校長,在接連發生三起兇殺案的當下還繼續淡定決策着修學旅行的諸多事宜,甚至決定聯動某地的私立月光館學院,來一場說走就走的交換生模拟,并美名其曰給我這個實習老師提供些經驗,便叫我陪柏木老師一起去組織活動。
“那就請多多關照啦~”坐在會議桌我正對面柏木老師向我抛了個眉眼。
“請多多關照。”我憔悴不已,聲若細蚊。
無論我想法如何,被決定了的事情就是沒辦法抗拒,就像是命運注定我會來到八十神稻羽的高中實習就職,随之而來的就是我的第一任領導諸岡老師會死。難保他的死去不會是我來到這裡與其相遇所産生的蝴蝶效應,可同樣沒人能夠保證不是因為他的某些不經意行為才會導緻我來到這裡,命運是如此殘酷,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直面現實。
而事實也沒那麼壞,柏木老師的行事風格是我很中意的雷厲風行款,想要做什麼就會立刻達成。但當然也存在想一出是一出的問題,譬如各種花裡胡哨、不明所以的提案,時間跨度相當得大,甚至已經安排到了下個學園祭,很難想象她是如何站在一位老師的立場上勸說校長同意的,不過無傷大雅。
在會議結束後的第一時間,她便和我約定了在雙方都沒課的課餘時間進行商談,隻需要抛開占據交流過程中的絕大部分少兒不宜内容,剩下廖廖幾句便将最後決策商定完成,同事如此,我按理該心滿意足的選擇劃水。
然而我還是不得不提出異議。
“這個酒店…是情侶酒店吧。”我将地圖軟件上查到的酒店照放大給柏木老師看。
“是哦,”出乎我意料,柏木老師露出了“就是如此”的暧昧笑容,“這是為了節省經費。”
學校的資金有短缺到需要用學生們的san值去換嗎,我無法理解,第一時間懷疑起柏木老師的節操:“能省下多少啊,就不能換一個更廉價些的民宿嗎?”
柏木老師動了動唇,告訴了我一個完全沒預料到的驚人數字,于是我感到了無能為力,隻能服從于金錢的誘惑,向她低頭,畢竟剩下更多錢就可以策劃更多的額外活動。
“當然啦,那裡的床很舒服也是原因之一哦~怎麼樣,被我的魅力折服了嗎~”她輕笑着,小指開始一下沒一下地勾搭我的手指。
如果上一句話沒有出現的話——還真是,但我的良心在痛。我借用巧勁躲開了她的動作,敷衍三連:“是的,沒錯,非常折服。”
“真是上道,看在你這麼讨人喜歡的份上,我同意你今晚與我進行生理課一對一輔導的邀請,”柏木老師發出愉悅的令人發自内心恐懼的笑聲,“順帶一提,經費還剩下那麼多,那不妨組織一場聯誼會吧,可以促進兩兩之間的‘深入交流’。如果女生們不方便的話,我呀,單獨與男生組進行聯誼也是完全沒問題的哦~”
“請饒了我。”我秒答,速度大概要比高考上筆尖在紙上躍動的速度還要更快些,文采亦不輸當年,短短四個字眼竟然涵蓋了三個指代對象,有關私人輔導,有關交換生聯誼,有關人生,均是求她放過。
最後,在我的強烈抗議下,聯誼會沒能成功的布置在别人家的學校,難說這對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們來講是不是好事,但我能說對得起自己。
總而言之,事情就那樣安排下去,修學旅行如同計劃中的那般完美開幕了。與月光館的教師們進行交接,與酒店老闆辦理入住,分配學生的房間,直到第二天的集合時間,我才結束了自己的所有工作,稍微松了口氣。清點人數和領隊回去的任務都是柏木老師負責,大概會持續一個小時,所以這段時間我可以去來之前就很期待的熱門面館裡吃飯。
左拐右拐,我終于找到了目标地點。
但,看見了意外眼熟的人,或者說,熊,朱尼斯的吉祥物小熊正渾身僵直的坐在一堆空碗面前——可是為什麼會在這裡,他也是來吃飯的?那幹嘛還穿着毛絨外套?
哦,我想起來了,昨晚聽柏木老師提起過,鳴上同學似乎帶了一款小熊同款的巨型行李箱,難不成是吃飯過後把它忘在這裡了?
跟他問一聲比較好吧。我的右手搭在褲兜上,想要拿出手機撥打那通留了号碼卻一直沒機會用得上的電話。
行李箱卻發出了奇怪的呼噜聲。
“……kuma?”我試探出聲。
“咦,誰叫我,”行李箱緩緩轉過頭來,看見我,眼睛瞪大,同時發出人類的聲音,“我認識你,你是師父的,額,老師啊kum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