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員裡有人不安起來:“出什麼事了?”
“這動靜,好像是火箭炮預熱!”
“他媽的又來?陷落地外什麼時候出現過這麼多異種?還有完沒完了!”
柏郃野擡手虛空往下一壓,瞬息止住了營地裡的躁動,他還沒包紮好的半條胳膊吊在胸前,冷冷道:“廢物點心,怎麼不等異種潛入營地主帳再發現,那樣倒能跳過應對時間,直接内應外合了。”
獵人不敢說話,柏郃野不再搭理他,随手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走:“滾去帶路。”
溫祈隻猶豫了半秒鐘,就馬不停蹄跟了上去。
他看到柏郃野的視線似乎在他身上落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沒有阻止。
溫祈:“少将,您的水。”
“不喝了,你往後站。”柏郃野犀利的目光向前,眉心皺的死緊。
隔離車的方向已經濃煙滾滾,負責操縱火箭炮的人連滾帶爬地填充着彈藥,然而已經打出數發,卻依然不見成效。
因為襲擊隔離車的異種根本不怕火。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苔藓密不透風地包裹着車廂,并在轉眼間擴張到了難以想象的高度,層層隆起,如同潮水一般吞噬了帶有強烈沖擊的火箭炮。
這是溫祈之前借來進入隔離車的青苔。
它的擴張性極強,見風就長。溫祈他們趕到的時候,有個獵人已經被含進了苔藓裡。無數指甲蓋大小的花蕊從其中掙紮着鼓動起來,正瘋狂吸吮着獵人的血肉。
轉眼間,那名獵人就成了一具幹屍。
這樣具有強污染性,強攻擊性的的異種獵人聞所未聞,利維差點把下巴砸地上:“這,這什麼玩意兒?”
隔離車内部傳來詭異的“咚、咚”聲,像有人在敲厚重的鐵門,溫祈身後的獵人顫着聲音道:“裡面的屍體已經……”
他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被溫祈聽的一清二楚。溫祈攥了下手心,不由自主往前一步。
他想去找老者。
火箭炮依然在不間斷攻擊,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火藥爆裂聲,另一種隐藏在這巨大聲響下的動靜,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靜谧鋪開。
溫祈腳下踩到了滑過來的青苔,鞋底悄悄和青苔相融在一起。柏郃野卻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目光一凝,按下通訊器吼道:“撤退!都撤退!”
獵人對他的命令從不質疑,當即撤了回來。然而有個人動作慢了一步,他半隻腳還未踏出火箭炮台,突然整個人向前一撲!
溫祈就在他旁邊,伸手想要拉住他,他卻倏地一抖,繼而厲聲慘叫起來。
微小的昆蟲類異種以成倍的數量湧上他的小腿,啃噬的聲音從火箭炮台上傳出。
這些小蟲子的速度快到近乎恐怖,轉眼被軍靴收束的褲腿迅速癟下去,露出白骨的形狀。
溫祈忽然被一股巨力推了一把,腳下和青苔黏連的部分驟然被分開。他擡起頭,隻見那個先前聊八卦又和溫祈搭話的獵人對他說:“快跑,快……”
他話沒說完,喉嚨咔嚓一聲,蟲子咬斷了他的聲帶。
眼鏡突然被一隻手撥了下來,溫祈心髒重重一跳,視野驟然模糊,餘光裡看見那隻修長手指上冰冷的鐵護套。
柏郃野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全體以最快速度乘裝甲車撤離。三分鐘内搬好物資,過時不上車的,做好葬身蟲腹的準備!”
溫祈雙腳離開地面,柏郃野帶着他跑起來,因此他視線裡最後留下的是那名獵人充血的眼白,好像想讓他們快點離開,又想讓他們不要丢下自己。
混亂中,有獵人問:“少将,車上還有剛運回來的兄弟們的屍體,裝不下怎麼辦!”
溫祈感覺抓着自己後領的手緊了緊,柏郃野沉聲道:“屍體丢下,先管活的。”
獵人的身形晃了晃,随即,溫祈聽見他劈了嗓子的聲音悲憤響起:“是!”
遠處的風打着呼哨卷過,帶來了濃郁的香氣,像一雙沾滿血腥的罪惡之手拂過溫祈的臉頰。
柏郃野把溫祈丢到了裝甲車上,一句話沒來得及說,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是武器被蟲潮灌滿,受熱自爆的聲音。
柏郃野側過臉,他目光淩厲,無聲地罵了一句什麼,轉身就要往回跑。
溫祈注意到他拎自己的手是剛剛受傷過的那隻,此時已經完全崩開了,紗布下緩緩滲出刺目的血色。
他輕輕的叫:“将軍……”
柏郃野回過頭,用完好的那隻手把眼鏡還給他,脆弱的鏡片在堅硬的鐵護甲下竟沒有被劃傷一點。溫祈乖乖戴上。
“自己小心。”柏郃野說。
這輛裝甲車上很快擠滿了荷槍實彈的獵人,以及手無縛雞之力的利維醫生。
溫祈的頭又開始疼起來。他忍着痛,扒在車窗上看枯木和黃土飛速後退,天生形狀偏圓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隔離車的方向。
利維醫生很能理解他,歎了口氣:“節哀吧。”
溫祈擡手摸了摸胸口,掌心硌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老者的匕.首,那是他唯一留下的東西。
他的心髒很沉,卻又很空,像被挖了一個洞,汩汩地往外流着酸澀的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裝甲車才在過載的機械嗡鳴聲中緩緩停下。獵人搬下三分鐘搶救下來的少量物資,開始原地休息。
溫祈分到了一塊黑面包和一根火腿腸。分發物資的獵人告訴他:“今天隻有這個,剩下的食物隻能勉強夠撐到基地,估計還得餓幾頓。”
溫祈理解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