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着獵人式制隊服的人走過來,狐疑地打量他們——這幾天來往内外城的大多都是商戶,他們這樣的實在獨樹一幟,太顯眼了。
那人粗聲粗氣地說:“進城幹什麼的?擡起臉!”
溫祈心裡一陣緊張,柏郃野畢竟位列少将,平時在獵人裡又行事張揚,利維給他們的僞裝基本隻算敷了個面,實則是很容易被認出來的。
如果被認出來了,怎麼辦?
把人打飛,然後直接跑能跑過嗎?
溫祈搭在柏郃野肩上的手緊了緊,那名獵人察覺到什麼,警惕道:“為什麼不敢擡頭?難不成是在榜上的嫌犯?”
他逼近二人,溫祈屏住呼吸,突然,感覺柏郃野微微側過頭,蹭了一下他的臉。
散在鬓角的頭發毛茸茸地挨在一起,溫祈被安撫過,垂下眼,見柏郃野勾起唇角,被疤痕貫穿的眼睛擡起,露出眼下的眼白,顯得兇戾,又帶着幾分油滑市儈的痞。
他說:“這位兄弟,我們是第一蒸汽院校的,瘟疫時誤出外城,這才逃難回來,我家少爺得了風熱耽誤不得,您行個方便,怎麼樣?”
說着,他摸出一把什麼塞進那獵人手裡,那獵人看了一眼,然而像仍有什麼顧及,說:“得,你們第一學院的是吧,那片我也熟,認認臉就走吧。”
獵人一邊說一邊把手裡東西揣進兜裡,朝二人走近。柏郃野大大方方地任他看,獵人看過他,目光掃過趴在背上從始至終不出聲的溫祈。
他探頭看去——枕着自己手背的少年呼吸微喘,皮膚白的像瓷,眼下連着耳垂有一小片薄紅,閉眼長長的睫毛掃在身前人的衣服上,帶着些微的顫抖。他胸前大概挂着什麼飾品,鍊子曲着卷在圍巾下露出的一小片後頸,延綿到被遮擋的鎖骨。
獵人看見他,心裡忽然蹦出一個詞——可口。心裡嘀咕,這人倒真像個嬌生慣養的。
柏郃野微微側步,把身上的人托了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獵人:“兄弟,檢查完了嗎?”
他笑的實在不像好人,獵人回過神,打了個哆嗦。不知怎麼,那小少爺身上似乎有種格外吸引人的東西,引的人被不自覺蠱惑一樣,像渴水的人追逐甘露。
真是見鬼了。
他胡亂擺擺手,心神緩不過來,沒心思再仔細查看,随便讓倆人填了單就放行了。
柏郃野帶着溫祈遠去,一離開那人的視線,溫祈就把自己往上撐了撐,輕聲喊:“将軍。”
“好好說話,身上沒有竊聽器。”柏郃野道。
溫祈就提高了一點聲音道:“将軍,你給他塞了什麼?為什麼他一看到就肯放我們走了?”
他這個音量依然像在咬耳朵,柏郃野平視前方,說:“當然是值錢的東西。”
溫祈好奇:“什麼值錢的東西?”
“鐵票,”柏郃野道,“基地用鐵都是有記錄的,好的材料千金難求,非得有門路才行——唉,什麼時候我們能像異種一樣,看上喜歡的就拿,遇上和自己一樣有眼光的就公平競争,也不必有那麼多狗屁倒竈的事了。”
溫祈順着他的思路想了一下,覺得那樣的話單憑武力,将軍大概能打到天下無敵手了,不禁笑出聲。
他呼吸噴在耳垂上,柏郃野被燙的有些癢,可憐他本性是個禽獸,面上卻依然得維持着君子,喉結動了動,經曆了一番痛并快樂着的拷問。
好容易捱到了目的地,柏郃野終于能把霸占了自己後輩一路的“病号”放下,悄悄在身後甩了下胳膊。溫祈說:“将軍,接應我們的人什麼時候到?”
“就來了。”柏郃野眯了眯眼,看清等候的人,了然地笑了一聲:“我說鷹傳個信怎麼不回來了,原來主城的釘子是你。”
溫祈露出個頭,看見昏霧下走過來一個纖細的身影。短發在腦後抓起一個利落的小辮,不像尋常小姐穿着華美卻不利行走的蓬蓬裙,反而着了騎裝。
那張臉柔美清冷,是許久沒見的女士。
溫祈一看見她就生理性緊張,柏郃野攬住他,對女士道:“你哥還以為你在主城安安穩穩當了作家,誰都沒想到,你居然進了研究院,還扣下我留在這的暗樁。他要是知道,不定怎麼難過。”
女士冷冷道:“别告訴他就行了。”
“你當他腦袋頂在脖子上是裝飾用的,”柏郃野笑了,但他眼裡的審視卻并未減少半分,“我的人現在在哪?”
“好吃好喝,死不了。”女士說,“行了,談正事,你們這次進主城,應該不是來郊遊的吧?”
她目光轉向溫祈,像一把冰刃:“為什麼‘種子’也跟來了?”
“别這麼叫他,”柏郃野擰眉,不輕不重地警告了一聲,“研究院在搞什麼鬼,這裡面有主城的手筆嗎?”
溫祈發現,柏郃野雖然在看見女士的那一刻出乎了他的意料,但面對女士,卻總有一種妥協的無奈感,反而隻有她用“種子”稱呼自己時,才真正有些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