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新座位,簡雲帆是挺滿意的。每當他覺得上課無聊的時候,外面的風景總會變得異常有趣。
可對于新同桌,他就不太滿意了。湯啟瑞太高,光是坐在位置上什麼都不做,就能擋住他半個窗戶的風景。有時候,簡雲帆甚至會懷疑他是故意的——他總會在他看風景看得入神的時候湊上來逗他。
轉折發生在某個課間。湯啟瑞從圖書館借來了一本《時間簡史》。簡雲帆上完洗手間回來,就看到他坐在鬧哄哄的教室裡靜靜看書,在窗外綠樹的映襯下,歲月靜好,越發格格不入。
“你不是要專心考試嗎?怎麼有興緻讀這種書?”簡雲帆問他。
“讀幾頁書而已,不礙事,”湯啟瑞将書往他手邊挪了挪,“你看過了嗎?”
簡雲帆點點頭。
湯啟瑞:“剛好,我有個問題。”
“你問。”
起初,他們的話題隻是圍繞《時間簡史》展開,可漸漸地,越說越遠,越聊越深,等發現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因為共同話題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
元旦假期前,數學老師知道簡雲帆單獨留校,送了他兩張市科學館的門票,讓他和湯啟瑞一起去。
他對簡雲帆說:“難得有聊得來的朋友,你要好好珍惜。”
對于數學老師的話,簡雲帆面上不置可否,内心卻翻來覆去地斟酌,最後還是将門票遞給了湯啟瑞。他覺得他會拒絕。畢竟是難得的假期,湯啟瑞應該會和家人一起過。出乎意料的是,湯啟瑞答應了。
他們從開館一直逛到閉館。
出來的時候,天空飄着細雪。他們不約而同拉緊脖子上的圍巾,頂着寒風往地鐵站走去。
“我給你講個溫暖的笑話。”
湯啟瑞的鼻子已經被凍得通紅。他雙手踹在兜裡,縮着脖子,頭上碎發淩亂,語氣裡卻是滿滿的高興。
“什麼笑話?”
簡雲帆的情況稍微比他好一點。他天生怕冷,很自覺地将自己裹成粽子,連耳朵都不放過。
“有根火柴,它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覺得頭很癢,于是就伸手就去抓。你猜後面怎麼樣了?”
簡雲帆冷得腦瓜子發懵 ,想都沒想,就問:“怎麼樣了?”
“嘿嘿,它着了。”
“……”
簡雲帆覺得自己更冷了,擡腳踹過去。
湯啟瑞閃身躲開,沒想到簡雲帆來不及收腳,竟臉朝天地摔了一跤。
摔倒在地上的簡雲帆像個膀大腰圓的棉娃娃,還是被摔懵了的那種。湯啟瑞一時沒忍住,大笑出聲,被簡雲帆狠狠瞪了一眼。
見他惱了,湯啟瑞才勉強收住笑意,俯身要拉他,嘴碎道:“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呀。”
忽然,簡雲帆看到了湯啟瑞的身後,有個衣着單薄的人影正站在馬路對面的紅綠燈下,遠遠地看着他。
距離上一次見面,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十一年。這時間很長,卻還沒有長到讓簡雲帆忘記那人的長相。
遠處的那個人,瘦了,背也駝了,一臉胡子拉渣,身上穿着粉白藍白相間的病号服……
借着湯啟瑞的手勁,簡雲帆緩緩站起身。有那麼幾秒,那人的身影被湯啟瑞擋住了。待他重新站穩,往那個方向再次看去時,紅綠燈下已經空無一人。
“怎麼了?”湯啟瑞替他拍掉身上的雪花,“真生氣了?”
“啊……沒有……”
回去的時候剛巧碰上出行高峰,市中心的地鐵簡直是地獄級擁擠。
簡雲帆還在發懵,湯啟瑞自作主張地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勉強護着。小小的豆芽菜在地鐵内被擠得随波逐流,晃晃悠悠間,隻聽聞列車門打開,有人要下車,一下将簡雲帆從湯啟瑞的身前擠開。
湯啟瑞急忙伸手去拉,可還是晚了一步,簡雲帆被下車的人群生生擠下了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兩人都始料未及。湯啟瑞急忙給簡雲帆發信息:在原地等我,我下一站回來接你。
若是放在平常,簡雲帆會覺得自己是個大男人了,區區做個地鐵而已,用不着誰接誰。可今天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他握着手機的雙手正在發抖,匆匆回了湯啟瑞一個“好”。
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不斷加快的心跳聲,咚咚咚咚,直達腦門。他不明白,那個人不是已經送去精神病院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還是說,他從自己出校門就一直在跟着?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學校的,還是說,是某些護工在聊八卦的時候無意間讓他聽到了?
想到這,簡雲帆忍不住仰天一笑:那人可是他爸!老子想知道兒子在哪,還不容易?
地鐵内人群騷動,簡雲帆循聲看去。
那個人又出現了。他正站在人群裡。大概是身上有異味,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路人都會捂住口鼻,并盡量在有限的空間内盡量離他遠一點。
忽然,那個人動了,正慢慢往簡雲帆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