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薛府不久,還未走出榆林巷便隐隐聽見巷子前頭傳來打鬥聲,越靠近聲音越嘈雜。
沈令姜正要撩簾查看,馬車忽然一陣颠簸,車夫似乎在外頭跟人交手被打下了去,還沒反應過來車内就蹿進一個人影,一把尖刀頃刻間抵到她喉嚨邊。
“不許動!老子刀可不長眼。”
一擡眼就看見那道深深的疤痕,竟然已經出來了。
沈令姜安分地眨了眨眼,既不吭聲也不動彈。
“張萬鬥你跑不掉了!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她聽出來大聲呵斥的人正是北城兵馬司指揮莊嶼,看來桃夭已經把消息送達,那麼此刻馬車外邊必定已經圍得密不透風。
“哈哈哈......未必!”張萬鬥猖狂大笑:“我手裡有人質你們能奈我何!小娘子,你今日算倒黴落入我手中。”低頭又看了一眼沈令姜的臉,看清她容貌後,張萬鬥頓時兩眼放光,臉上露出一絲邪惡。
沈令姜心中暗歎,今天不宜出門啊,不,似乎最近都不宜出門。
她瞟了一眼匕首,鎮定從容地回話:“你先想想如何保命吧。”
“有你這個小娘子在老子怕什麼!”
外頭官兵将馬車圍成一圈,抽刀緊盯車内的動靜,已經做好準備,下一刻就要動手。
桃夭趕到,見被圍着的正是自家的馬車,臉色乍變,立刻飛奔跑過去攔住他們:“莊指揮!馬車内是我家姑娘!”
莊嶼聞言立刻收手,神情變得更為嚴肅,怒喝警告賊人:“張萬鬥!休要傷害人質!”
張萬鬥聽後越發得意猖狂,上下打量手中的人質,眼睛賊溜溜轉,“想不到你還是官家小姐,老子賺到了!姓莊的,想要我不動她你就乖乖退後讓老子離開!出城後我自會放了這小娘子,你若敢再往前一步,她的臉上可就要多出一刀了!”
莊嶼持刀寸步不離,“我憑什麼相信你?”
張萬鬥哈哈大笑:“這可由不得你,還不退老子的刀可就拿不穩了!”
莊嶼臉色沉了沉,咬牙切齒:“後退!”
張萬鬥挑開簾子果真看見所有官兵都退開了,他一時得意忘形,“給老子找一個車夫!”
沈令姜瞥一眼外面,淡淡地開口:“你要脫身與其在裡面躲着,看不到外邊情形,還不如挾持我坐在外面親自駕馬。”
他聽了頓住,懷疑地看她一眼。
“若是你想要他們給你安排車夫,就當我沒說。”
張萬鬥仔細盯着她面色,心想這個官家小姐估計是吓傻了還幫他出主意,确認此主意的确更為穩妥後,朝外面喊不用車夫了。
他想馬車疾行諒這女子也不敢動作,手持匕首微微挑起她下巴,邪笑:“小娘子倒真為我着想,放心,等我出了城立馬放你走,出去吧。”
随即推開車門,沈令姜在賊犯的威脅下慢慢出去,對方全神注意周圍的官兵,單忽略了馬車旁的一個丫鬟,以及手裡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人質。
桃夭趁他低頭之際,飛擲一塊石子打在馬身上,馬兒嘶鳴發狂了,整個車廂跟着搖晃。
張萬鬥想把她扔回馬車裡,霎時間,沈令姜一把抓住握刀的那隻手,用力掰擰往後折,将刀尖調轉對象。
對方這才得知上當了,左手想要擰住她的腦袋卻被一腳踢回車轎内,沈令姜迅速翻身跳下馬車。
“姑娘!”
趁這機會莊嶼一個翻跟鬥跳上馬背去控制馬,同時跳上來幾個人揮刀猛刺進馬車裡一同擒拿賊犯,車上打鬥激烈,莊嶼策馬連人帶車一路颠簸搖晃走,其餘的官兵立即追上去。
“姑娘傷着沒有?”桃夭擔憂地詢問。
“沒事。”剛才掙打時脫落的披帛被風吹,飄落到樹底下,沈令姜過去撿起來團成一團握在手裡,心思百轉。
告示裡的這個張萬鬥是從前海上出名的大盜,不繼續在江南一帶行兇,反而來到盛都做盜,有些奇怪,而且懸賞緝拿的大盜為何會出現在薛府?是宋仕昭帶他進去的?
若是其他犯人,或許其中還可能有些猜測能聯想,一個盜賊跟朝中重臣能有什麼幹系?莫不是私人恩怨?
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罷了,就算朝野内鬥,此人牽扯不到緝察司,她管這些幹什麼。
又一陣風吹起,地上落葉翻飛,她額間的碎發被吹得淩亂,通身感到一股涼意,冬日快要來了啊。
“走回去吧。”沈令姜擡頭望兩側的銀杏樹,此刻黃葉紛飛遍地金黃,一眼所望竟成就一幅美景。
欠佳的心情似乎又稍稍沖淡了些。
“巷子裡也有美景。”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銀杏樹下的自己落入旁人眼裡也同樣成就了一幅勝景。
蘇克遠遠看着,滿地金黃之中一抹竹色身影點綴,渾然成畫,畫面萬般柔情。
真奇怪,有的人第一眼看隻覺得幾分清秀,再看卻是昳麗無雙。随風紛飛的落葉,不知不覺就牽蕩起了某個人的怦然心動。
榆林巷整條巷子都是官宅,附近冷清寂靜得很,街頭的喧嚣一絲都傳不進來。才察覺四周安靜空無一人,剛才那樣激烈的打鬥聲,兩邊府宅裡的人不會聽不見,可從頭到尾都不見一個人出來查看。
看來真應那句“當官都怕官差”,嫌晦氣呀。
她道:“走吧,回家。”
“從這兒走路回家少說得有半個時辰,周叔出去雇馬車了,姑娘先在此等等吧。”傍晚起風了,桃夭有些擔憂姑娘受冷。
“不要緊,咱們沿街出去逛逛。”
步至交叉的路口時,側邊的窄道裡突然蹿出來一身白衣服,手持紅鞭的蒙面人,從她們身邊迅速掠過,擦身之際那人回頭來看了沈令姜一眼。
她也看出來,此人眉眼身段是個女子。
稍後又追出不少侍衛,也碰上沈令姜,其中領頭的人認出來她身份,收斂了神色,詢問她是否看見蒙面人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