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姜唇角微揚，原來憋在這兒呢。

“劉公公的女兒”令在座的人不約而同低頭暗笑，趙家人笑得極為放肆，此次明擺着報複上一回趙津律父子在劉膽手中吃的一次虧。

劉膽對這些人嗤嘲的臉色視若無睹，畢恭畢敬地伺候宣帝。

樊瑤剛才經曆過一波為難，眼下輪到沈令姜，她忍不住同丈夫低聲說：“沈姑娘孤身一人，難免被人欺負。”

蘇綽看一眼安靜站在皇上身後的劉膽，又望一眼端坐在角落裡的女子，“未必吧。”

蘇克輕輕勾唇，他也想看看這女子怎麼應付這個場面。

宣帝轉頭瞥一眼低眉順眼的劉膽，嗤笑一聲：“劉膽？”

劉膽立即雙膝下跪，十分順從恭敬地回答：“能給陛下和娘娘獻舞是何等榮幸，多謝陛下恩賜。”

沈令姜卸去寬袍，起身步履從容走至殿中央，俯首下跪：“小女沈令姜願為陛下、娘娘獻舞一曲。”

宣帝打量着她，頗為贊許地點頭，着人備劍。

于是大殿上不少人等着看戲，趙泠羅眼中晃晃地亮着算計，得逞地笑，她等着看沈令姜殿前失儀。即便沈令姜會使劍，舞姬們跳的是宮中宴舞，兩廂雜燴，倘若其中再有個舞姬不小心被絆倒，那場面定精彩極了。

宸妃坐在帝後下首，飲酒間隙對上劉膽的目光，順着他視線看向另一處，她放下酒杯，笑吟吟：“臣妾聽聞元輔的千金才情斐然，琵琶之絕鮮有人能比，不如也請薛大姑娘來為陛下獻奏一曲，陛下覺得呢？”

宣帝聞言看向薛元墉，興緻高漲，笑問：“愛卿可否願意？”

薛元墉自然不敢拒絕，當即叩謝天恩，慈愛地喚女兒上去。

薛清禾儀态端方款款上前，來到沈令姜的身側，叩首行禮後道：“新歲佳節，臣女為陛下和娘娘獻奏一曲《陽春》。”

“小女獻舞迎春。”沈令姜說。

二人一同祝賀：

“恭祝陛下、娘娘洪福齊天。”

“賀我大盛似陽春白雪，萬世清平。”

宣帝龍顔大悅：“哈哈哈！好！”

宮人奉上琵琶和劍，沈令姜執起長劍走入舞姬當中，一身天青色長裙與身穿霓裳舞衣的舞姬們格格不入。

薛清禾到一旁坐下，緊接着柔荑撥動弦絲，清脆的曲聲響起。沈令姜立即挽劍随音起舞，她長劍揮舞，舞姬水袖曳地，兩廂舞姿各有曼妙卻無法默契融合。

比起舞景，清心悅耳的琵琶曲聲更為美妙，曲聲悠揚動聽，清脆如珍珠落玉盤，纖纖玉手如撥弄心弦，加之彈奏者傾城的姿容，一颦一笑怎一個美字了得，撩得人不再耳聽曲眼觀舞，耳目皆在曲上。

薛清禾看了一眼舞池，又低下眉眼專心彈奏。

曲速漸漸變快，待曲入尾音，舞姬們的舞步也跟着慢慢收攏。

沈令姜準備收劍之時，曲聲陡轉激昂，不由得一愣，見薛清禾低頭自彈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她心領神會，繼續出劍随樂起舞。

突然轉變的曲調着實突兀，舞姬們本已收袖，反應也不及沈令姜敏捷，刹那間跟不上節奏，唯恐出差池隻好當做舞完一曲，躬身退至一旁。

其他人都生起疑惑，宣帝眯了眯眼，又多了幾分興趣，席間有熟知音律的人忍不住側耳傾聽。

“破陣樂？”

此時寬闊的大殿中央獨留沈令姜一人起舞，沒有了舞姬作伴，非但不顯枯乏，反而更引人入勝。

她舞姿在震撼的曲聲下也變得不一樣，招式比之方才更有氣勢，長劍如銀蛇吐信，劍光寒亮似雪。她身姿如燕，跳躍的步伐輕盈得令人贊歎；腰肢随劍風作倒，軟得令人咋舌，一劍一人，一剛一柔，舞得相當妙。

青絲飛舞，衣袂飄飄，實如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在座所有目光都從琵琶轉向劍舞，一邊飲酒，一邊聽曲賞舞。

蘇克聽着曲聲眼神放空了一瞬，而後雙眸随着劍芒收回來，看到那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四個字脫口而出。

即便聲音再小，蘇綽還是聽到了，對弟弟這副登徒子的模樣，搖頭歎氣。

蘇克：“......”

曲聲愈發高昂，揮舞的招式快若閃電；劍氣愈發淩厲，似一條青龍飛鞘而出直沖萬裡。

琵琶樂在耳畔萦繞，衆人眼前恍若在沙場雷鼓殺敵，聲聲入耳，劍劍破陣，氣吞山河。

随後，曲聲漸緩，便是利刃直取敵軍心髒後鳴金收兵，持劍手腕輕輕旋轉似清風微拂，足尖輕點，随曲聲歇停。

曲畢，沈令姜薛與清禾齊齊福身。

“善、大善！哈哈......”

停頓須臾，宣帝大笑鼓掌，對這曲和舞滿意至極，連連誇贊：“此舞如戰場殺敵勢如破竹，精彩！還有琵琶，妙極！朕看宮中樂師也不如此絕！”

“謝陛下盛贊！”

“賞！”

陛下聖口嘉賞，其他人怎能不附和，紛紛向薛元墉開口誇贊，殿中又恢複歡聲笑語。

有豔羨就有嫉妒，看着伺候在陛下身後榮辱不驚的老太監，再看到沈女這般風頭，不少人心頭暗暗發妒。之前出口暗諷的趙泠羅，此刻忿懥至極。

趙泠宜見不得堂妹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輕斥她：“少挂臉，看你這副德性。”再看向已退回角落裡的女子，冷冷一笑，眉間輕蔑得很，“草芥永遠是草芥，出盡風頭又如何？終究得縮回牆隅裡，風頭落成灰。”

沈令姜回到坐席上，感受到周遭投來視線，但仍舊沒有一人願意湊上來與她閑聊，注目過後尤剩鄙夷。

“嘁，不過憑幾分姿色。”

“與舞姬無甚差别。”

瞧，同時得贊譽的兩個人，薛家千金是才豔冠絕，而太監之女則是善媚之徒。

她沉默自顧吃東西，心中沒有任何起伏。過後有内侍近身，小聲告知她戌時已過可離席出宮。

宴席接近尾聲，大殿上衆臣都有些醉眼朦胧，宣帝雖飲酒不多，但也精神欠佳，靠在龍椅上眯着眼欣賞舞樂。劉膽低聲詢問是否要回宮歇息，宣帝擺了擺手，示意他再倒一杯酒。

蘇綽見妻子數次看向那沈令姜，聽她輕聲開口：“也不知道這位沈姑娘議親沒有？”他擡頭看一眼畢恭畢敬服侍皇上的劉膽，微微歎氣：“她身份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