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苒恢複了清醒,也退了高熱,但不知為何,她仍每日咳嗽,動辄便咳得喘不上氣來。且因為久咳,她胸口那塊位置稍一牽扯用力便疼得厲害。
見她久病不愈,洛清苒身旁的人都放心不下。
洛清苒的父親公務繁忙,但他每日都不忘來看看她的情況。洛清苒的母親原本長期在靜養,近日因一直懸着心,會時常親自來照料洛清苒。
林瑤也每日都來洛府陪洛清苒。擔心她夜裡睡得不安穩會做噩夢或受涼,近日林瑤還直接在她房中住下來守着她,沒有回家。
被身邊人像對待瓷娃娃一樣小心呵護着,洛清苒心下動容。但每每想起前世在池塘中逐漸死亡時的痛苦經曆,洛清苒就覺得此時的情況其實不算太差。
起碼她還活着,還能有親人與摯友為伴,不用孤獨地蜷縮在黑冷的池底。
所以她每日都認真服藥,想盡可能早些病愈,好好利用自己受上天垂憐才得到的這次重來的機會。
好在,她的身體在慢慢恢複。
洛清苒需得提前籌備,避開十七歲生辰那日的蠱毒陷阱,也要盡快對付林瑤的繼母,永絕後患,讓她再也不能傷害林瑤。
養病期間,為不遺漏任何關鍵之處,洛清苒時常在心底細細地梳理與這兩件事有關的所有線索,無暇分神關注其他事情。
是以當又一陣劇烈的咳嗽終于平息下來,林瑤問起她是否知道裴知硯前段時日也重病了一場時,洛清苒心神微頓,随即搖了搖頭,語氣随意道:“應有太醫為他診治,我知曉與否都無關緊要。”
裴知硯雖然才二十三歲,卻深受帝後賞識與重用,已是當朝首輔,手握權柄。若他病了,不待旁人緊張,宮裡便會先派人去他府上妥帖照料着。
見洛清苒似是正認真翻閱着手上的書頁,垂下的纖長眼睫恰覆住她眼中神情,林瑤也不戳破,隻是補充道:
“聽我兄長說,裴大人也險些沒能熬過來,太醫們都束手無策。還是裴府的人尋來了一位遊醫,用上了他密不外傳的藥方,才把裴大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是嗎?”洛清苒語氣無異道:“那他也算是有驚無險。”
雖然從幾年前開始,裴知硯便是洛清苒少女心事的歸處。但她從不曾因此過多地去打聽或關注與裴知硯有關的事。
畢竟那是一個與她沒有可能的人,了解再多也于事無補。少在意些,或許還能早些将他放下。
是以前世洛清苒并不知道這個春天裴知硯曾重病過一場,隻記得當時他因故暫停了教授她琴藝的事。
但據他後來每月夜探她閨房時的情形來看,裴知硯身上應沒有落下什麼病根。倒是她,每回腰和腿都快被折騰斷了,支也支不起,挂也挂不住。
想起某些淩亂而孟浪的細節,洛清苒不由得腹诽道。
“你們應已有段時日沒見過面了?”林瑤斟酌着問。
以前洛清苒偶爾會坐着出神,神色低沉失落。雖沒明言過,但林瑤知道,那應是洛清苒又想起了裴知硯,或者應該說是她在想念那個人。
但近日,林瑤發現洛清苒雖然也有出神的時候,卻眉間緊蹙,明顯是在思考什麼更重要的事,而非因為一段求而不得的男女之情傷神。
洛清苒“嗯”了一聲,解釋道:“最近他沒來過洛府。”
受洛清苒的父親所托,從幾年前裴知硯剛入朝為禦史時開始,他每次休沐都會來教洛清苒琴藝。即便如今裴知硯已官至首輔,此事也仍在繼續。
照林瑤所說,前段時日裴知硯是因為生病所以暫停了此事。後來又是洛清苒病倒,他們便一直沒見過面。
想到自己病愈後便又要繼續同裴知硯學琴了,洛清苒正色思量幾息,将忍冬叫了進來,囑咐道:
“讓人去裴府一趟,同裴大人說,我身體不适,要多休養一段時日,學琴一事便先停下吧。”
忍冬沒有多問,應下後便出去了。
見狀,林瑤在心底輕輕歎了一口氣,柔聲問道:“決定好了?”
“對,”洛清苒笑了笑,“終于不用練琴了。”
也終于不用再攥着那縷讓自己心神疲憊的執念了。
“我們在女學的琴藝課,有時也是他教。”林瑤提醒道。
與僅收男子為學生的國子監相對應的女學由來已久。京城中的女學招收的學生都是官員家眷。與國子監不同的是,女學内主要教授女子們“德言容功”,即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除了這些,也有與琴、棋、書、畫等相關的課程。
由帝後授意,裴知硯會抽空去國子監講授策論文章,去女學講授琴藝。
洛清苒自然也還記得此事,她朝林瑤眨了眨眼,眸光清澈,道:“裴大人政事繁忙,本就并非琴藝課的主講,平常一月都不一定能抽空去女學一次。若實在碰上了,到時我再設法避着他便是。”
洛清苒語氣輕快,林瑤卻有些替她難過,如靜湖一般的眼神溫柔包容地望着她。
她明白,洛清苒許是耗盡了心力,此舉是想與裴知硯徹底拉開距離。
當年裴知硯不僅是狀元郎,卓絕脫俗的琴藝也讓無數文人雅士欽佩不已。甚至他的琴藝其實更早為世人所知。
他是最好的老師,而洛清苒天賦極佳,稱得上是最好的學生。學了這麼多年,洛清苒其實已經能出師了。但她一直沒有讓父親出面結束請托。
在洛清苒的姐姐洛清芷逝去後,教洛清苒琴藝是裴知硯繼續來洛府的唯一原因,也是少有的,洛清苒能看見他、與他相處的機會。
林瑤知道,即便沒有結果,洛清苒也一直都舍不得切斷她與裴知硯之間僅剩的關聯——她無法往前,卻也不想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