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洛清苒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揭他老底:“九歲和十歲那兩回我都送的馬鞭,有的人氣了好幾日,還跟伯母告狀說我敷衍……”
“那是年紀小不懂事!”沈露明立刻為自己辯解道。
那兩條馬鞭,沈露明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唯恐會将其弄髒或是弄壞了。
“真的,你送與不送,或是随便送個什麼都好,我都不會不高興。”
洛清苒能記得他的生辰,能每年都對他說一句“生辰安康”,沈露明便覺得滿足了。
畢竟,就連他的父兄,都有忘記此事的時候。他們不願記起沈露明姐姐的死,也連帶着忘了那個日子的其他意義。
“好,我記住了,你别唠叨了,快去國子監吧,别遲了。”洛清苒故意“趕客”道。
她知道沈露明并非在說違心話,但她也的确想用心為他準備生辰禮物。
與洛清苒關系近的人其實并不算多,逝去的人已回不來,她想好好對待活着的人。
親人,友人,她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無恙,順遂安康。
是以第二日,不用去女學的日子,洛清苒早早出了門,乘着馬車往城外的山寺去。
她想為自己和家人朋友求平安符。
洛清苒原本并不笃信鬼神之說,可她能重活一世,也實在找不到現實依據與理由。除了今後為神佛多添些香油,多做些善事,她不知自己還能如何謝這場老天的恩賜。
馬車停在山腳下,餘下的漫長山階需要一步一步走上去。
洛清苒帶着忍冬一起往山寺走。
春日山間有許多鮮妍野花盛開,顔色缤紛絢爛,姿态各異,時而有一陣帶着涼意與花香的清風拂面,洛清苒也覺得心曠神怡。
今日來山寺的人不少,山階上或是有人時走時停,或是有人垂首隻看前路,一心攀登。
而行至中途時,一道單薄清瘦的身影讓洛清苒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身着打了補丁的素布衣衫,身上沒有任何飾物,是落在人堆裡時幾乎不會讓人注意到的裝束。
但有不少人都因她而側目、駐足。
因為在山階上,她神情鄭重而虔誠地雙手合十高舉,每三步一叩首,穩步朝山頂的寺廟而去,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有人說起,她并非是從山腳下才開始叩首的,隻是不知她是從何處來。
看見她的膝蓋已經磕破了,血迹正緩緩滲出,洛清苒垂眸喃喃道:“希望她是來還願的。”
若心有祈願,求神拜佛或許是其他路都行不通之後的唯一希望與念想了。她甘願受這種疼和苦,洛清苒希望她已于今日之前達成心願,而不是正在承受何種外人無從得知的苦難折磨。
“走吧。”洛清苒喚了忍冬,兩人繼續往長階盡頭的山寺走去。
待添了香油錢,上完香,拜了佛,該求平安符的時候,洛清苒在心中默念自己的祈願。
為保心誠,這座寺廟每回隻能求兩張平安符。今日洛清苒便先為林瑤和自己求。希望神佛能保佑她們順利避開那個死劫。
她不會将期盼都寄托在神佛身上,但她會盡全力做完所有能做的,也包括眼下的事。
妥帖地收好由寺裡的高僧開過光的平安符,行至殿外後,洛清苒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曾為姐姐和裴知硯各求過一張平安符。
她希望姐姐能身體康健地活下去。
但後來姐姐還是被病痛帶走了。
洛清苒曾擔心是因為自己的心不夠誠,不夠純粹,神佛才并未助她如願。所以姐姐逝去後,洛清苒便讓裴知硯不要再留着那張平安符了。
裴知硯應已照她說的扔了那張平安符,也可能他本就從不曾用過它。
竟又想起他了。
洛清苒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争氣,竟還沒改掉這個習慣。
但她和他相識多年,不少事物都曾與他們有關聯,偶爾因為某些原因想起他,其實應也算平常。久而久之,自己總會徹底放下。她勸解自己道。
洛清苒斂回心緒,準備帶着忍冬離開山寺。
但她剛繞過一處庭院外的小徑,便隔着段距離看見了一個她絕不願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