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摸着林绾的頭,語重心長道:“孩子,往後的路還長,凡事都得多個心眼。”
沈小娘到底因何逝世,林绾已經不大記得清了。
卻能一眼認出張大夫。
“當年多虧大夫提醒,林绾才能有今日,林绾在此謝過大夫。”她微微躬身,不自覺紅了眼眶。
張大夫原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都化為濃濃的歎息,聲音愈發的老邁,“不必、不必,大娘子還是多關心關心聞掌櫃的身子罷。”
林绾這才想起自己是為何來。
“官人他……身子如何?”
“人非金石,豈能無病無痛。這幾年來聞掌櫃操勞過度,積勞成疾,身體虧損。明面上看,這不過是小小風寒,然而内裡早已如朽木一般,風吹凋零,怕是……”
林绾最怕他這句怕是,蹙着眉逼問:“怕是什麼?”
張大夫歎息道:“怕是隻剩半年之期。大娘子,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隻剩半年?!
聞景明明身強力壯,平日裡也沒個小病小痛,怎的突然就命不久矣了?
她還是不信,“張大夫,放眼陵州就數您醫術最高明,要是您都沒法子,旁人更不行了。您再給他仔細瞧瞧,說不準診錯脈了?我夫君他平日也沒個病痛,怎麼突然就病入膏肓了,這太突然了……”
張大夫隻剩搖頭和歎氣,逢恩上前勸道:“大娘子,張大夫一大早便來了,診了兩三個時辰,不會有錯的,您還是先進去看看主君吧。”
眼看着逢恩将大夫送出府,林绾在書房門前站了好一會,才緩慢擡手輕叩。
“官人,是我。”
半晌,聞景沙啞的聲音從屋裡傳來,嗓音裡帶着疲倦,“進來。”
一進屋,濃烈的藥香味撲面而來,林绾下意識動了動鼻尖,瞥見紗帳後側卧的聞景。
她邁開步子走上前,餘光瞥見檀木圓桌上放置着一碗喝剩的湯藥,碗底還有些許藥渣子,中央擺着一根燃至半截的蠟燭。
風燭殘年,她從未想過這個詞會用在聞景身上。
她挽起紗帳,搬了張矮凳坐在聞景床頭。
“官人……大夫說的是真的嗎?”她說話時帶着濃重的鼻音,眼眶微紅,像是剛哭過一場,鼻尖一抽一抽的。
聞景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寬慰似的笑了笑,“半年之期,也足夠做許多事情,夫人不必驚慌,為夫會将一切安排妥當。”
林绾垂下眼簾,羽睫已然沾濕,在聽見這話的時候,眸光動了一下。
在進來之前,她對張大夫說的話半信半疑,然而聞景床邊的湯藥和殘燭讓她确信幾分,加上聞景的回應,此事便有八九分真實。
倘若聞景逝世,她膝下無子,聞家的産業便會落在婆母趙氏手裡,屆時她的日子便會過得十分艱難,手頭上的田産鋪面約莫也會被收回去。
她不想再過身無分文、寄人籬下的日子!
所以在看見聞景的那一瞬間,她就下定了決心,在剩下的時日裡善待他,讓他孜然一身、無牽無挂地去吧。至于聞家的産業,最好是能交到她手上。
于是便有了床邊這出聲淚俱下的好戲。
她猛地攥住聞景的手,大滴滾燙的淚珠落在他的手臂上,聞景眸光一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是妾身平日裡對官人照顧不周,才讓你落下病根。你放心,從今日起我必定寸步不離地伺候你,你若有什麼未竟之事但可同我說,即便是九天的月、五洋的鼈,我都給官人弄來。”
聞景半晌沒吭聲,這般沉默讓她心裡發虛,不自覺避開他的眼神。
怔愣過後,他才慢慢開口:“夫人不必如此,有下人伺候就夠了,旁的也不需要。”
林绾有些挫敗地垂下頭。
果然,聞景還是對她有所提防,既拒絕了她的示好,便不會将家産分給她。
“不過,”他清了清嗓子,“上回在馬車裡,同夫人提起過要去城外的莊子住些時日,夫人可想好要去哪處莊子?”
林绾蹭的一下擡起頭,眸中再度升起了希望。
隻是莊子的事情,她轉頭便忘了,隻當聞景是一時興起,并未放在心上。
見她面帶猶豫,聞景說:“既然夫人還未想好,不如去桐安莊瞧瞧?莊背山面水,還能泡湯泉,說不定能将養身子。”
她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好,都聽官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