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腰間被人猛地握住,将她的身子拽回來。
這一拽顯然是沒控制力道,她右腳一崴,隻聽“嘶”的一聲,整個人落在一個溫熱的懷抱裡。
聞景也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鼻腔裡充斥着她發鬓的香氣,脖頸被碎發撓得有些癢,似乎有人在心上不輕不重地撓了一道。
他握着林绾的肩膀,将她挪開,卻見後者緊擰着眉,神情痛苦。
再看裙擺下露出的腳腕,便知是怎麼回事。
“夫人莫動。”聞景扶着她坐在山道旁的青石上,褪去她的鞋襪,輕輕揉捏着她紅腫的腳腕。
從未有男子跟她如此親近,林绾即便已嫁作人婦,此時仍生出了閨閣女兒的羞怯來。
她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官、官人,不用了,過一會兒就好了。”
一陣山風吹來,腳腕處的肌膚傳來刺骨寒意,她忽的一顫。
大手握住她的腳腕,聞景掏出随身帶着的藥膏,指腹緩緩在腳腕上揉搓,目不斜視地說道:“夫人無需見外,本是我方才失了力道,沒拉住你。夫妻之間不分你我,夫人照料我數日,也該輪到我照顧夫人。”
他說這話時語調毫無波瀾,溫潤的嗓音萦繞在林绾耳畔,她緊繃的肩頸慢慢放松下來。
“妾身謝過官人。”
聞景這般坦蕩、心無雜念,倒讓林绾想起桂秋的話來。
當真是相敬如賓,還是……有隐疾?
這麼些年來,也從未聽過聞景對誰家姑娘有意,亦或是出入花街柳巷,從來都是一身月白錦袍,一塵不染的模樣。
在濁世走一遭,仍像個孤雲野鶴。
她的臉再度漲得通紅。
上過藥,聞景替她重新穿好鞋襪,剛擡頭想說些什麼,就對上林绾的目光。
“夫人,可要我背你?”他先是愣了一下,問道。
他無論做什麼,都是那般淡然的神色,好似對一切都漠不關心。林绾忽然想起,每回見到他,似乎都是這幅神情。
就連現在,也能夠心無雜念。
到底是無欲無求,還是所求的并非眼前之物?
薄而幹淨的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她咬了咬下唇,小聲道:“那就有勞官人了。”
聞景在她面前蹲下來,示意她上去。
她雙臂勾住聞景的脖子,身軀半貼着他精瘦的背,卻看見他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既然是要賞梅,沒見着滿山盛開的寒梅,豈不留憾?”
林绾軟綿綿地伏在他肩上,問了一句:“難道官人小時候沒随公爹來過此地?聽劉伯說,今年的寒梅開得雖好,卻比不上早些年。過去公爹最是愛梅,想必也沒少來吧。”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畔,聞景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沉默了片刻,嗓音平淡:“沒有,幼時父親不太搭理我。”
從這一點看,他們還挺相像的。
說起聞景的童年,便要聯想到那位表姑娘。
她話音裡藏着狡黠,略帶調侃地問:“那,溫泠姑娘與你相伴長大,總歸是情意深重。”
所以,要納她進府嗎?
若她此時站在聞景身前,就能看見他眸光森寒,透着淺淺的殺意。
可惜她在聞景背上,隻能聽見後者不急不緩的話音。
“确實如此,她雙親已逝,我與母親是她最後的依靠。”
這便是要納妾了。
林绾應了一聲,“待回府後,我便準備準備,給泠姑娘收拾出一間院子來。”
這處院子最好離靜安齋近一些,這樣,日後就有人幫忙伺候聞景的湯藥,她也不至于太過勞累。
“夫人有勞。”
幾句話的功夫,眼前豁然開朗,地上覆着皚皚一層積雪,枝頭紅梅綻放,層層疊疊,盡染滿山紅。
“隻是開在野山裡,無人欣賞,未免太過可惜。”她看得出神,不自覺将心裡的話道出。
聞景将她放在一處平滑的石面上,聞言輕笑。
“開在野山裡又有何妨,若是開在層層宮牆内,才是束縛。”
民間有傳聞,當今官家專寵貴妃,而貴妃愛梅,每年都要從江淮運送大批紅梅進宮,耗費頗大。
然而前些日子貴妃幼子夭折,不知今年的紅梅,還要運送到阏京嗎?
阏京對于林绾而言實在遙遠,這些聽起來翻天覆地的大事,僅是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她想要的,不過是平穩閑适的生活。
像現在這般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