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腳腕的傷還未好全,林绾難得做了個噩夢,醒來時後背起了一層薄汗。
“呀,怎的發汗了,是不是昨兒夜裡的炭火太旺,熱着了?”桂秋替她更衣完,支起窗戶透氣。
林绾搖了搖頭,任由她們替自己洗漱,杏眸中有些許暗淡。
“父親和吳大人今日要來吧?”
桂秋點了點頭,輕輕捏着石黛給她描上遠山眉,再抹上胭脂,素臉紅唇,銅鏡中的呈現出一副姣好的面容。
“算來時辰也差不多了,大娘子可要記着,莫要跟主君翻臉鬧不愉快。”
遠山眉微微蹙起,林绾有些不悅。
“哪次我沒順着他?是他要銀子我沒給,還是他要賒賬我沒同意?瞧他來桐安莊,跟逛自家園子似的,我不也沒說什麼。”
最後一支發钗簪落,桂秋勸哄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同幼時一般。
“好好好,大娘子心裡拿定了主意便好,是奴婢多嘴了。”
桂秋對于她來說,如姊似母,林绾的小性子在她面前一展無遺。
她撇了撇嘴,話音中帶了些撒嬌的意味:“好嘛,莊子的事情待回去後再處置,此次暫且擱置不提。這些瑣事你日後還是要提醒我的,畢竟還沒到與林家撕破臉的地步。”
聽她拿準了關鍵處,桂秋終于放下心來,肩膀也松懈了些許,寬慰般沖她一笑。
*
馬車辘辘駛過狹窄山道,停在山腳處的莊子門前,車夫“籲”的一聲喚馬兒停下,三兩家丁從旁側圍了上來。
劉伯幾人候在朱紅大門前,對這陣仗都有些見怪不怪,笑臉相迎。
“小人見過知府大人、轉運使大人。”
劉伯邊說邊将錦袍華服的二人迎進門。
吳海初來乍到,環顧四周,感歎道:“林知府真是得了個好女婿,這樣闊氣的宅院,比之阏京中的高門富戶,也綽綽有餘啊!”
林世修擺了擺手,寬大的袍擺随之一晃,笑道:“吳大人此言差矣,蓬門荜戶,怎比得上阏京富麗堂皇?”
他說這話時眸中似有幾分驕傲,話語中俨然已将桐安莊化為林府私産,一旁的劉伯聽後默默皺起眉頭。
二人被安置在前廳稍坐,林绾和聞景姗姗來遲。
她在拱門上等了聞景一會兒,院裡的小厮說主君昨夜徹夜處理商鋪的事務,臨近天亮才睡,是而起晚了。
再看聞景,眼下果然有淡淡的烏青。
“今日來客除了我父親,還有吳大人,官人這般面色憔悴,父親又要責怪我沒有照顧好官人。再說了,吳大人是貴客,官人也該好好收拾一番。”林绾擰着眉說道。
聞景聞言勾了勾唇角,嗓音溫潤:“都聽夫人的。”
随後,林绾便将他拉到自己房中,眼下烏青處壓了幾層薄粉,湊近瞧了又瞧,确認看不出疲态後,二人才一道往前廳去。
林世修在官場上摸爬滾打數十年,很會識人處事。吳海這位轉運使如今在陵州城裡可是個香饽饽,不知多少人登門拜訪、邀其同遊,一概不接。
獨獨林世修登門,他想也不想便應了下來。
可見是有意與他修好,纡尊降貴來莊子上遊玩,主人家卻遲遲不出,這讓他的老臉往哪擱?!
看見二人姗姗來遲,又見林绾面上毫無愧色,林世修心中怒火險些噴湧而出。
卻還是壓着火氣,好聲好氣地上前問候:“聽聞你們夫婦二人來莊子上小住,為父想着前些日子商鋪事務繁瑣,壓得你們喘不過氣來,特意前來探望一二。加之吳大人初到陵州城,還未見過這山間奇景,便邀着一道前來。”
林绾笑而不語,低垂着眉眼默默聽着,乍一看倒像是一位溫婉淑惠的賢婦。
聞景拂袖而立,朝二人拱了拱手:“小婿謝嶽丈大人體恤,這幾日我與阿绾相處甚歡,舒心暢意。”
話音一頓,轉向吳海,“此間山水甚妙,後山亦有湯泉,吳大人不妨試一試,瞧瞧這陵南的景色與阏京有何異同?”
吳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不推辭,順勢應了下來。
林世修則盯着聞景袖口處露出的半截手掌,陷入了沉思,半晌後忽然改口稱身體不适,不宜泡湯泉,便把林绾拉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