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修一語不發地将她拉到遊廊的另一側,左右瞧了一圈确認無人後,忽地用力拍了拍林绾的肩膀。
“女兒啊……”
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林绾下意識感到厭惡,不悅地擰起黛眉,往後撤半步避開他的手。
“父親有何事?”
冷漠疏離的語氣,透着警惕的眸子,昭示着父女二人關系已達冰點。
亦或是從未緩和過。
林世修話音一噎,渾濁的眼睛轉了轉,壓低了聲音道:“你與晏如,還是分院子睡?”
這才剛到莊子上,怎的就探聽得這麼清楚?
林绾有些詫異:“父親是怎麼知曉的?”
林世修擺擺手:“我好歹也是你爹,你是聞家的主母大娘子,聞家有什麼是我探聽不得的?你這莊子上管家的嘴嚴,不肯賣我面子,可下面的人是聰明的,随便找兩個就問出來了。”
怎麼說他也是一州知府,明面上不敢得罪,自然是一問就問出來了。
林绾心中氣郁更甚。
他接着說道:“你們成婚也有三年了,也沒見晏如房裡擡進什麼人,你這肚子裡怎麼就沒個動靜呢?”
這溫婉娴淑的賢妻是裝不下去了!她幹脆利落地坐在廊椅上,直視林世修。
“官人他就是不近女色,我有什麼辦法?”
林世修“啧”了一聲,仔細盯着她的臉,“不應該啊,你這五官可是随了……”
他的眼前忽然浮現了沈小娘的臉,心中嫌惡油然而生,停頓片刻,沒再接着說下去。
“方才我觀晏如的手掌,勻稱有力,照為父這麼多年來在……”煙花之地四字還未說出口,他幹咽了一下,“……的經驗來看,他應當沒有那方面的隐疾。”
林绾:“……”
“女兒啊,你現下的日子倒是舒暢了,可有想過日後啊?你名下無子嗣,萬一晏如有個意外,這聞家的家産不都落入你婆母手中了嗎?爹好歹将你拉扯大,如今林府不比往日,你姊姊又要說親,處處都得使銀子,你也得為娘家想想呀……”
她立馬打住,“夠了父親,你說的我心裡都清楚。”
“清楚歸清楚,事情也得辦啊!我都聽說了,晏如那表姑娘也住進了聞家,你要是再不為自己打算,怕是要給旁人讓位了。”
說完,他朝門廊上招呼了一聲,便有下人端着熬好的羹湯和茶水點心送上來。
有那麼一刹那,林绾仿佛覺得身處林府,而不是聞家的莊園。
林世修邊說邊拽着她往聞景的院子走,與其說是叮囑,不如說是分享這些年來他在外頭沾花惹草的經驗。
譬如脖頸要彎到特定的弧度,才會顯得小意溫柔、腰肢要如何伸展,雲雲。
最後他終是感歎道:“你這面容與你小娘有八九分相似,若是能誕下子嗣,林府和你的下半輩子也就不愁了。”
說完就将瑤盤放在她手中,手掌在她背後推了一把。
林绾走出兩步,忽然回頭。
“爹。”
林世修從未在她口中聽見這個稱呼,蓦地老淚縱橫,正要感歎女兒懂事之時,神情忽然凝滞。
“我小娘是如何死的,你心裡最清楚不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另外,桐安莊是聞府私産,我既已嫁到聞家,便是聞家的人。父親要如何挪用莊子上的款項,我和官人自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不過,日後就不要再打我的名号了。”
積雪消融後的石磚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林绾素手提起裙擺,擡腿跨了過去,冰上倒映着離去的倩影。
林世修站在拱門外,初升的驕陽落在他的發鬓上,幾根銀絲閃閃發亮。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