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時,一架馬車緩緩駛出城門。
守衛們困意還未消退,遠遠見着馬車駛來,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才慢吞吞走上前去。
“是何人出城?”
走上前近瞧,才發現這輛馬車怪得很,外頭裹了一層層厚實的布條,密不透風。
除車夫外,便是随車護送的兩名家丁,後半夜出城,還四顧張望,一副生怕被人看見的模樣,一看就是有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等受命押送一批貨物出城,”家丁走上前,将腰牌示出,又往守衛手裡塞了幾錠銀子,“還望官差大人看在我家主子的面子上,便宜行事。”
腰牌上明晃晃的一個“聞”字,讓守衛登時一激靈,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說怎的眼熟呢,原來是聞老闆的人。放心吧,今夜我們誰也沒見着。”
說罷,城門緩緩敞開,家丁道了謝,随着馬車出城去。
另一人面帶疑惑:“你方才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原先的守衛收起笑容,瞪了他一眼,“都說了是貨物,哪來的聲音?洗洗睡吧你。”
“可我真的聽見了……”
他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些個大戶人家誰沒個陰私事,你就别打聽了,不然明日就得丢飯碗!你老娘孩子不用養了?”
“是、是,你說的對。”
……
荒嶺間車馬聲辘辘,天邊隐隐浮現魚肚白,林間雀鳥鳴啭。
馬車停在一處分岔路口。
家丁掏出鎏金大刀,砍斷馬車外的布條和封闆,裡頭的嗚咽聲才得以傳出,話音含恨。
“這裡是哪裡?你們要将我送到哪裡?!”
他收起刀,兩名家丁合力将車廂裡披頭散發的人兒架出來,再示意馬車掉頭。
車裡的人正是溫泠,幾個時辰前才抹上的脂粉,此時已花得不忍直視,頭發淩亂,一雙眼紅得吓人。
見他們轉身就要走,溫泠追上前質問,嗓音又尖又厲。
“他說過會留我一命的!怎麼能就這樣棄我于不顧?!”
家丁緩緩回身,面無表情。
“不殺你,已是家主仁慈。此路往東一直走,才是你該去的地方,那幫人不會找過來。”
說完,轉身就走。
溫泠回過神時,馬車已經消失無蹤,她回望幾眼,撫摸着頸間青紫的勒痕,閉上眼,眼角滑落兩行淚。
*
扶荷軒。
“什麼?主君連夜将表姑娘送回老家了?!”廊上,桂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嗓音回蕩在庭院内。
送消息的翠莺沖她無聲搖頭,指了指屋内。
她後知後覺地收回話音,可惜已經晚了。
屋内傳出林绾的微啞的嗓音:“桂秋,出了何事?”
桂秋懊惱地走進屋,關起門來一五一十地說道:“昨夜我讓翠莺偷偷去餘春堂瞧瞧情況,見着主君用過晚膳後,确實是跟着表姑娘一道進了屋,随後她就回來了。”
林绾剛從床上起身,睡眼惺忪,拭了把臉,“嗯”了一聲。
“今夜二門上正好是王婆子的小兒子當值,見着半夜裡有人從餘春堂出來,瞧着情況有些不對,派人傳話來。我便多了個心眼,使喚人去小門上盯着,護送的是兩個生面孔,說是主君不悅,将表姑娘送回老家了,連夜出的城。”
擦拭的帕子忽地一停,邊角有水珠滴落。
林绾凝神問道:“昨日不是還溫存着,怎麼大半夜要把人送走?”
“誰知道呢,說不準是她惹主君不悅了,這還是頭一回見主君發這麼大脾氣。”桂秋挽起紗帳,支開窗,和煦的晨光照進屋内的地磚上。
林绾鼻尖動了動,輕嗤一聲。
“府裡上下都知道他在表姑娘處留宿了,提起褲子就不認人,還真是……”
桂秋大驚,“大娘子慎言啊!”
她輕輕哼了兩聲,原本看着聞景像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他和外頭那些三妻四妾、流連煙花柳巷的男人也并無區别。
虧她還羨慕他們情投意合。
她穿好衣裳,發髻高高挽起,“走吧,今日得去給老夫人請安。”
……
林绾剛嫁進聞府時,日日去給趙氏請安,然而趙氏念及她的身份,每回都不給好臉色。
一來二去,兩相厭煩,趙氏就免了她每日請安,每月隻去請安兩回。
以往每次去,林绾面上瞧着畢恭畢敬,實則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抵觸。
可今日不同,聞景一聲不吭就把溫泠送回老家,氣得趙氏一大清早摔碗砸盞,大鬧了一番。
她迫不及待想去看看熱鬧。
*
穿過餘春堂的遊廊,林绾步履輕快,餘光瞥見左右婢女神色各異,一笑了之。
踏上台階,還未走到門口,就聽見趙氏氣惱的聲音傳出來。
“明明說好的納溫泠為妾,豈有反悔的道理?何況你們都已同處一室,你把她送回老家,讓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存活?!”
聞景嗓音平淡,“此事不會傳出府外,您隻當她已經進府。”
“混帳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