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景頓了一瞬,神色不改地飲了口茶,“不必。陵州上下的大夫加起來都沒有張大夫醫術高明,他都束手無策,旁人更沒法子。”
他擡眼看她,目光坦蕩。
“招搖撞騙的遊醫頗多,夫人莫要被騙了。”
林绾覺得他這話有些道理,想了想還是道:“多試試總歸是沒有害處的,說不定人家有奇方。”
聞景剛要出聲阻止,就聽見她說:“而且,方才回府的時候,我就順便讓大夫搭我們的馬車一道回來,現在正在前廳候着呢,夫君若是吃好了,我便讓他來問診。”
聞景夾筷子的指節微微泛白,輕微晃了晃,不易察覺。
“夫人既然已經将人帶回來,那便請進屋來吧。”
見他嗓音平靜無波,林绾心中那莫名的懷疑也打消幾分,命人通傳大夫。
原本林绾對聞景和張大夫的話深信不疑,可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聞景也還是一副精神煥發的模樣,面上不見病态,便生出幾分懷疑。
聞景一直抵觸其他大夫上門問診,她帶遊醫上門,也有試探之意。
遊醫很快被請進屋,問診時,聞景本想讓林绾在屋外等候,見她堅持,便作罷,任由遊醫替自己診脈。
林绾全神貫注地盯着大夫的神情,生怕錯過一絲半點的異樣,果不其然見他眉心緊皺,問聞景:“上一位大夫可曾說您過度勞思,已傷根本?”
林绾搶在他前面回答:“确有此言,大夫,我家官人的身子到底如何?”
隻見遊醫收回手,歎息着搖搖頭,“确有此事,且聞老闆近日勞累過度,病體不堪重負,時日無多了。”
林绾心道不好,焦急地問道:“還剩多久。”
“不足三月。”
林绾不敢置信地看着聞景,眼眶微微泛紅,下一秒伏到他身前,帶着濃濃哭腔說:“是我不好,讓官人不眠不休守了幾夜,害得你身子越來越差,你若是就這樣走了,我該怎麼辦……”
她的語氣哀婉,聽得聞景心中一軟,手掌輕輕撫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在我身故前,必然會安排好所有後事,夫人不必擔憂。”
林绾的哭聲一出,逢恩很有眼力見地把房中一幹閑人都轟了出去,默默關上了房門,眼觀鼻鼻觀心閉口不談。
他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說,他會将家業作為遺産留給自己?
她垂眸掩下眸底的情緒,聲音哀戚,“于聞家而言,我不過是外人,唯有官人是我最親近的人,連你也走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聞景挑了挑眉,指彎托起她的下颌,對上那一雙淚眼盈盈的水眸。
“若我身故,夫人改嫁便是。”
林绾哭得更哀婉,“我這輩子既然嫁了你,生是聞家的人,死是聞家的鬼,輕易不改嫁!”
但是,不輕易的時候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比如,死了夫君的時候。
聞景輕聲笑了,“沒想到夫人竟有此心,是為夫虧待你了。”
既然是虧待,那就得探探補償罷!
林绾眼眸亮了一瞬,轉而又淚盈盈地繼續道:“夫婦一體,談何虧欠不虧欠的呢?”
既然聞景說了這話,她就放心了大半。
她也不求大富大貴,能有莊子鋪面水田糊口便是,聞家産業萬千,分她一些也無妨吧?想來聞景不會太虧待她,日後成了寡婦,也有銀子傍身。
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興奮起來。
她心中起起落落,面上絲毫不顯,伏在聞景膝上小聲道:“官人好生将養将養身子,妾去問遊醫取幾道滋補的方子,奇人方士的方子總歸是要比張大夫開的管用些。”
聞景也不攔她,微笑着目送她離開,“好,夫人去吧。”
待她走後,聞景的臉色刹那間冷了下來。
逢恩正好推門走進。
“談妥了?”他寒聲問道,心情十分不悅。
逢恩知曉自家主子的性子,連忙彙報:“方才把人請過來的時候就說好了,遊醫也是見過世面的,還未逼迫,花了些銀子就收買了。”
“但是……”他停頓了一瞬,猶豫着道:“主子,可要将人……”
他在自己脖頸比劃了一下。
聞景自然也是思考過這一點,思忖道:“在陵州的身份不可洩露,否則會影響大計。”
逢恩心中有些不忍,卻還是準備應下,又聽他說道:“但,不必傷其性命。”
“既然是走方郎中,雲遊四海,那就送他去邊疆,派個人好生盯着,在大計完成前都不可讓此人回江南。”
逢恩喜不自勝,連聲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