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今天是第一次被明楓帶着出差。她以為自己還是跟着西西她們宣傳部一起，然後就看見明楓很快走到她面前，下達命令：“跟我們走。”。
“好的，明總。”宿雨隻是一愣，随即跟緊明楓的隊伍。
雨還在下，青石闆路堆積起一灘一灘的水圈，雨珠砸下去像飛舞的蝴蝶。
“知道柳若嗎？”
“是非遺傳承人柳若女士嗎？”
明楓點頭，“等下去拜訪她，是你發揮的舞台。”
宿雨可能是幻聽了，她竟然覺得明楓語氣中帶着驕傲自豪的味兒，像是在鼓勵自家成績好的孩子，勇敢地在他人面前展現出自己的能力。
瘋了瘋了……
宿雨腦子嗡嗡的，可能是下着雨，天氣有些許潮濕，她感覺自己的耳根又開始發燙了。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五六個負責拍視頻的，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一戶人家門口。
還未敲門，屋内就有人開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是小楓吧，孩子們都進來吧……”
“師母好。”
宿雨有些奇怪，明楓叫的是“師母”？她這個從小學葉雕的，是聽說過柳若這個名字的。她出身于書香世界，是有名的非遺傳承人，掌握多種非遺技藝，不局限于葉雕。這個古鎮旅遊業的發展，一部分歸功于柳若女士的策劃。聽說她現在是長居清溪這個古鎮上，幾年前開了個非遺學習班，還挺多學徒報名的。
門後出來一個五十左右的女士，臉龐被歲月溫柔地勾勒出痕迹，但雙眼卻很明亮瑩潤，嘴邊始終噙着笑意，儀态端莊、舉止優雅。
明楓又叫了一遍“師母好”，宿雨看楞了，跟着明楓一起朝她鞠了躬。
柳若親和地把他們迎進屋，邊笑邊說：“小楓提前跟我說了你們要拍攝，那邊是我們學徒學習的地方，孩子們可以先去交流拍一下啊。”
柳若指了指左邊，宿雨看見很多個年輕學徒在學習，刺繡、書法、缂絲……涉獵挺廣泛的。
學徒們見有人來拍攝交流，都十分熱情，宿雨浏覽着，看到了不少平時沒見過的非遺技藝。
她在一個女生面前停下，女生估摸着二十剛出頭。
女生做着葉雕，見宿雨駐足，笑着問：“姐姐你知道我在做的是什麼嗎？”
“葉雕，我也會哦。”
“真的？！”女生有些驚喜，“那你能幫幫我嗎，我不會雕頭發。”
宿雨彎下腰，問：“小姑娘，你雕的是什麼？”
“一個卡通人物，我之前試過好幾次了，總是在頭發這裡失敗了。”女生把旁邊的圖片推到宿雨面前，“這是她的樣子。”
“好的，我試試吧。”宿雨接過女生的楓葉，認真雕刻起來。
女生坐在她旁邊，問她：“姐姐，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我們是LeafM遊戲公司的，過來古鎮這邊拍攝一些素材。”
“我知道！《古萬象》是你們家制作的對吧。”
“小姑娘你知道？”
女生嘻嘻笑道：“我拿到了内測的名額，一直很期待公測的那天。”
“真厲害，我向你保證，《古萬象》不會讓你失望的！”
宿雨在葉雕上沒有生疏，輕車熟路地雕刻着。
“姐姐，那你在LeafM是做什麼的，你的手法好厲害啊，我學了半年完全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
“我在公司也是從事葉雕方面的工作，葉雕我是從小學起的，所以比你要多練習好多年。”
“姐姐你太厲害了！但是吧，我覺得姐姐你不像會葉雕的人。”
宿雨之前就苦惱許久，很多人知道她會葉雕都會驚呼“你看着不像是會葉雕的啊”，她問他們為什麼這麼覺得，又沒人能說出來，這個現象還挺奇怪的。
宿雨笑了，說：“我大學是美術專業的。”
“那就像了，”女生打了個響指，“姐姐你看着就有那種學藝術的氣質。而且姐姐你挺厲害的，我沒想到你還能找到一份葉雕的工作。”
宿雨說：“我在公司是個葉雕指導吧，其實沒什麼機會實操的。”
“非遺其實挺不容易的，找工作很難。”
“那你為什麼會來學葉雕啊？”
女生歎了口氣，說：“我爸是靠這些生活的，就那個打鐵花，擊打時‘噼裡啪啦’，噴射時‘呼呼嘶嘶’，綻放時‘噗噗啪啪’那個，他讓我跟着學，但我怕啊，就讓我弟去學了，我爸讓我自己去學一個陶冶一下情操，我來到葉阿姨這裡就學了個沒人學的葉雕，覺得挺新奇的。”
“哈哈哈葉雕挺好的，就像畫畫一樣，同樣能把你想表達的展現出來。”
女生幽怨道：“但很費手費眼費心……”
宿雨贊成地點頭，兩人對視，同病相憐地笑了。
-
這邊，明楓跟着柳若來到大廳。
柳若跟他沏了杯茶。
明楓淺淺抿了抿，問：“師母，這是烏龍茶？”
“對，阿楊最近喜歡喝這種茶，沒想到你喝出來了。”柳若在找着什麼。
“之前有人給我泡過。”
柳若還在找着東西，“你的老師最近都很忙，你難得回來一次清溪，他還特别遺憾沒有時間跟你叙叙舊呢。”
明楓淡笑：“我前天不是才過來看望他了。”
“那不一樣，”柳若笑得别有深意，“他想看的，不隻是你呀。”
“如果可以，以後有時間還會來的。”明楓閃過一絲茫然，想了想，“我記得，老師一直說他很忙，也就當我導員那會兒清閑點。”
柳若笑了笑，說：“他在我面前可是這麼說的——清閑的日子碰上了個麻煩的學生，這輩子沒機會再清閑過了。”
明楓帶着笑意：“也就麻煩他老人家送我去幾趟醫院而已。”
“你這孩子還笑，他每次送你去醫院，我都擔心先出事的是他，怕他高血壓受不了。”
明楓回憶起往事，有些尴尬了，“那時唯一怕的就是蘇醒過來被他老人家打。”
“你也知道啊，我那時都覺得小楓你的叛逆期是推遲到大學才犯的。”
為了學費拼命兼職，為了學業連續熬夜，全然不顧身體吃不吃得消。柳若回想起那時候的明楓，就像一個沉默的偏執狂，一心想着利用一切機會賺錢，誰勸都不聽，最終把自己搞出胃病，光榮進了十來遍醫院。
過了一會兒，柳若終于找到了一個東西，她回過神，仔細端詳了明楓，眼裡滿是欣慰：“好在，你現在成長得很好，氣血也更足了。”
“師母，煽情的流程就免了吧。”
柳若打了他一下，說：“你這孩子，誰畢業典禮前天抱着你導師哭鼻子的……”
“師母——”明楓突然大聲叫她，柳若知道他害羞了，停止了逗人的心思。她把一個木質的盒子遞給明楓，還打開了給他過目：“喏，你叫我準備的。”
明楓接過去，裡面放着一個相框，相框裡面是一片楓葉，楓葉上雕刻着一個短發女孩的背影，旁邊還有完整的葉雕要用到的工具。
“工具什麼的都給你備好了，教程我也一齊發到你微信了，你跟我視頻學習了這麼多天應該也掌握了基本的要領，剩下的就要自己動手了。”柳若拍了拍明楓，“要是失敗了，我按照你交代的做了個現成的，你也可以直接拿這個送給人家小姑娘。”
“嗯，我知道。”
明楓抱好這個木質盒子，轉頭把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正在弄着葉雕的女生身上。她頭發有些長了，兩邊的劉海各用一個楓葉發卡别住，此刻笑臉盈盈地跟旁邊的人聊着天，手上動作不停，靈活認真。
“是那個女生吧。”柳若悄聲問他。
雨珠沿着清灰的檐角落下，像是隔空造起了一道珠簾屏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