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一陣後,溫阮起身,下榻,赤腳走到妝台前。
看着鏡中嬌媚動人的美人,溫阮擡起手,摸上自己的臉。
她還是她,還是溫阮,隻是不再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而是長雲堡的堡主夫人。
怎麼會有如此離奇的事?
她是在做夢麼?
溫阮想着,垂下眼眸,目光不經意落在櫃子上擺着的小竹籃裡。
籃子裡盛着絲線、剪子、繡針等物……
溫阮拿起繡針,猶豫片刻,鼓起勇氣,在自己指尖紮下,她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涼氣,眼見着紅豔的血珠兒冒出,卻不覺有一絲疼痛。
果然是夢!
溫阮轉過臉,看着鏡中的自己,莞爾一笑,傾身向前,将指尖上的血點在銅鏡上,一點、兩點……點出一朵血色的杏花。
坐在妝台前,溫阮拿起形似月牙的牛角梳,通着及腰的烏黑秀發,垂下眼眸想着自己為何會入夢,是因那一小壇子杏花酒麼?還是蘇岺辛給她的那場久違的愉悅……
想了一陣,沒想明白,溫阮穿好衣裳,走出房門,一轉眼,溫阮便瞧見廊下不遠處站着一個人,容貌、氣質與蘇岺辛一模一樣。
心頭一緊,溫阮攥住拳頭。
男人走到他跟前,恭敬垂下頭,問候一聲:“夫人。”
溫阮猛然回過神,細看一眼他的衣着打扮,猜想他應當是這正房院子裡的侍衛——令山。
松一口氣,溫阮大膽地打量起令山,從頭到腳地打量,他真是與蘇岺辛一模一樣。蘇岺辛若是轉世投胎當個侍衛,也許就是他這副模樣。
令山仍舊低垂着頭,攥着拳頭,有些局促。
夫人今日為何這般看他?
溫阮眯起眼來,打量令山一陣,忽然挑起纖纖柳葉眉,指向庭院裡被六月的烈日炙烤得發白的地方,嬌聲命令:“去!在那裡罰站。”
令山驚詫地擡起頭,疑惑地看着溫阮。
夫人今日是怎麼了?明明昨日還不是這樣的。
溫阮擡着下巴,繞過他往操場走。
*
烈日當空,操場上騰起層層熱浪。
如虎如豹的男人打着赤膊,與人大汗淋漓地搏鬥着,汗水有的從他的發梢飛散,有的劃過他俊俏的臉龐,落到健壯優美的身軀上。
溫阮站在廊下的陰涼處,目睹着一切。
她冷眼看着,果然不出她所料,這場夢裡的堡主蘇辛也是長得與蘇岺辛一模一樣。
令山、蘇辛,不過是一個蘇岺辛拆成兩半。
為何會如此呢?
溫阮皺起眉頭,細想着他二人的差别。
從前的她并不曾與令山有過多的來往,隻知道令山是侍衛中最俊俏的一個,引得無數小丫鬟芳心萌動,可他也是侍衛中最守規矩的一個,從來不曾與任何小丫鬟走近過,潔身自好、嚴守規矩,與她未嫁入武安侯府前所知的蘇岺辛一樣。
而蘇辛呢?
年少負盛名,如今未滿三十,便已是一堡之主,但也是個劍癡,每日往那神兵房裡一坐,便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做擦劍人。
從前的她遇着堡裡的要事前去與他商量,他每回隻是很不耐煩地應付幾聲,敷衍了事,與她嫁入武安侯府後所知的蘇岺辛一樣。
溫阮冷下臉,她确信蘇辛與蘇岺辛一樣,不愛她。
在武安侯府中,她或許還得守着賢妻的規矩,強忍憋屈伺候着蘇岺辛,可如今是在她夢裡,她絕不再為蘇辛付出一星半點。
溫阮勾一抹笑,轉身便走。
小丫鬟一愣,捧着綠豆湯、汗巾,一面追趕她,一面問:“夫人不将這些給堡主送去?”
夫人真奇怪,平常堡主操練武功、與人切磋,休息時,夫人都會親自将綠豆湯奉給堡主,拿汗巾給堡主擦汗,今日都已到操場旁,見着堡主大汗淋漓,夫人不但不為所動,竟然還要走!
溫阮隻冷冷回一句:“他不配。”
遠處的操場中央,蘇辛從武鬥中脫身,喘息着擡眸。白亮的日光刺目,他眯起眼,瞧見溫阮離去的倩影,皺着眉頭,問剛才在一旁觀戰的小弟,“夫人來過?”
小弟點頭,“來過。”
蘇岺辛掃一眼四周,又問:“綠豆湯呢?”
小弟撓撓頭,“夫人沒送過來。”
蘇辛眉頭皺得更緊,臉上顯出幾分不悅之色,擡眸再次看向妻子離去的方向。
走回後院,溫阮瞧見在烈日下罰站的令山站得筆挺、神色端正。汗水從那張俊俏的臉上滑落,沿着下颌流下,沒入領口。興許是喉嚨幹澀,令山吞咽着,凸起的喉結一上一下……
溫阮眯起眼來,想到昨夜的歡愉。
她雖不喜歡蘇岺辛的性子,卻喜歡他的樣子。
令山長着她喜歡的臉,若有一副不敷衍的性子,她會更喜歡。
看了一會兒,擡起下巴,命令:“過來。”
令山從烈日下走到陰涼處,臉上仍舊冒着汗。
溫阮從小丫鬟手上接過綠豆湯和汗巾,将人打發走,将令山帶進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