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妍沒再往下說,可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高茜抿着唇沒有反駁,她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難道說療養院經過這一次會加強對時青果的防備,讓時青果再也逃不掉?
可逃不掉就一定是好的嗎?逃不掉就不會有危險嗎?以時青果的性格,沒瘋的時候像個瘋子,現在瘋了就更瘋了,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何況時青果以為自己是貓,她如果逮到機會爬窗戶爬天台,爬什麼地方,掉下去呢?
高茜越想越覺得渾身發冷,明明這些都不關她的事,明明也隻是個假設,明明……
别想了高茜,不管時青果怎麼樣都跟你沒關系,這隻是假設,是假設!時青果未必會爬到那麼危險的地方,也說不定就……
轟咚!
屋裡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時青果?!”
高茜趕緊開門回屋,時青果并不在客廳,廚房的門開着,沒有人,高茜又跑去卧室看了眼,連床底下都看了,還是沒有人。
那聲音是從哪傳出來的?時青果跑哪兒去了?
高茜轉身又去了書房。
莊妍在電話那頭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高茜邊走邊走道:“沒事,就是聽到屋裡有動靜,在找時青果。”
高茜推開了書房的門,一進門就見時青果躺在地上,掙紮着似乎想起來,可起了幾下都沒能起來,一看見她來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就一個激靈蹦起來,發了瘋地朝立櫃頂爬!
呼咚!
時青果又摔在了地上!
時青果掙紮着爬起來,這回不往立櫃上爬了,轉而飛快鑽到了書桌底下。
高茜看着她那迅捷的動作,原本還擔心摔着哪兒,這會兒倒是放心了,畢竟櫃子并不高,而且時青果也沒爬上去,應該隻是疼一下,沒什麼要緊的。
高茜又看向書桌底下那張塗滿番茄醬的花貓臉,回頭看了一眼客廳茶幾方向,果然地上的意大利面都偷吃幹淨了,連地磚都舔幹淨了。
高茜道:“……”
所以關鍵詞也不管用了嗎?就非得盯着她?看着她?
可既然敢吃,又幹嘛這麼怕她?既然這麼怕她趕她出去?又為什麼還要一身反骨?
這簡直就像個悖論,高茜不懂,她真的理解不了。
難道是時青果流浪的期間餓得太狠了,哪怕吃飽了也控制不住對食物的欲望?所以一邊怕被她趕出去,一邊又控制不住地狂吃海塞?
高茜無法和一個妄想症患者同頻,幹脆也不想了,和莊妍說了這麼一會兒,她突然覺得有些累了,她不想再去深思,深思就是内耗,她隻要記住一個點——時青果不管怎麼樣都跟她沒關系,就夠了。
反正過兩天就要把時青果送走,管她髒不髒又有什麼毛病,随便。
高茜沒有再管時青果,随便她鑽在書桌底下,她出去撿起了盤子,聽到莊妍在對面道:“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經告訴你了,心病還需心藥醫,這在精神病科尤其是真理。她的心病是你,隻要你不配合,她永遠不會好。最終的結果就是,時青果大概率會非正常死亡,早死晚死而已,療養院想方設法推卸責任,時青果的家人出于各方面考慮選擇息事甯人,最終一切塵埃落定,你徹底解脫。”
說完這些,莊妍那邊有電話打了進來,就跟她說有空再聯系,挂了電話。
高茜剛回暖一點的體溫又降了下去,指尖冰涼,捏着盤子都有點捏不住了。
她放下手機,沉默地進了廚房,刷了盤子,又拿了拖把拖了地,不斷地告訴自己,别胡思亂想,莊妍是心理醫生,故意這麼說而已,一切都是假設。
還是那一句,時青果怎樣都跟她沒有關系。
然而腦子裡這麼想着,心底卻是控制不住的煩亂,她開始後悔昨晚不該一時沖動把時青果找回來,隻是接過來幾天有什麼用?她又不可能一直帶着時青果,她也沒有那個義務。
不如今天就把時青果送回療養院,眼不見心不煩,然後……然後調取公寓的監控,把那監控發給李秀芬,讓李秀芬把時青果接回國。
李秀芬肯定不想監控視頻流出去,會答應把時青果接走的,回國之後肯定比獨自留在這裡好。而且在國内,不管送去哪個療養院,肯定是個高檔次的療養院,那裡的人都是人精,也都知道送去的人非富即貴,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
好,就這麼辦,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
高茜終于說服了自己,拿了鑰匙就出了門,直接去找安保調取監控,當場就發給了李秀芬。
李秀芬的電話很快就打了過來,還真的像高茜想的那樣,不管是為了面子,還是擔心影響公司,李秀芬很快就答應了高茜的要求,還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我女兒當初那麼強迫你,你現在卻能不計前嫌為她出頭,還真是大度。阿姨最喜歡大度的人,等你什麼時候回國,阿姨一定好好謝謝你。”
高茜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個好好謝謝就真的是好好謝謝,李秀芬是在威脅她——有本事就一直待在國外,但凡她回國,她就有的是辦法報今天被威脅的仇。
對于李秀芬的恐吓,高茜并不太在意,除非她回國定居給了李秀芬使絆子的機會,否則李秀芬也不會對她怎麼樣。
而且就算将來她回去了,大人物那麼忙,哪有空一直惦記她?
和李秀芬談妥之後,高茜又拐到超市買菜,李秀芬說療養院的人下午會過來先把時青果帶走,等回國那天會再跟高茜聯系,兩人約定的時間是三天以内。
高茜買了點日常用的菜,走過生鮮區的時候,看到了琳琅滿目的海魚,有鮮切的,有活的。
時青果以前是不喜歡吃魚的,嫌腥,哪怕烹饪技巧再高,一點腥味都沒有,她隻要知道那是魚,那就打死不吃。
昨晚時青果吃那個鱿魚絲倒是吃的津津有味,雖然鱿魚不算魚,可是時青果讨厭的是腥味,一切水産品都不喜歡,連海帶都不吃。
昨晚她拿鱿魚□□惑時青果,其實是因為她忘了時青果不愛吃。
所以就說莊妍職業病犯了,動不動就分析來分析去的,她這些年過得挺好的,她連時青果讨厭吃什麼,喜歡吃什麼都忘了,那些不好的記憶,隻要不刻意去想,她也根本不會想起來。
所以……
她是真的過得很好。
真的。
不過這個妄想症還真的是厲害,居然能改變一個人的口味,妄想自己是貓就愛吃魚,那要妄想自己是狗是不是就要啃骨頭?妄想自己是蛆就……
高茜沒忍住笑了,安排好了時青果讓她如釋重負,心情也好了不少,忍不住就在心底編排起了時青果。
高茜挑了塊鳕魚放進推車,清蒸鳕魚比較省時又好吃,她就勉為其難為時青魚準備最後一餐飯吧。
高茜回到家,透過門縫見時青果,還在書桌底下卧着,想着大約是睡着了,也就沒再管她,徑直去了廚房。
做好了飯,擺到了茶幾,看了看時間,療養院的人也快來了,得抓緊讓時青果趕緊吃飯,不然都浪費了,她一個人又吃不了這麼多。
高茜喊了聲:“時青果,吃飯。”
沒反應。
這是害怕她趕她走?就像在床底下怎麼也喊不出來那樣?
高茜幹脆直接去了書房,推開門沖着桌底下喊道:“出來吃飯,别讓我去抓你,這書桌可不是床底下,一伸手就能把你拽出來。”
時青果還是沒有反應,既不回應她也沒有躲,該不會還沒睡醒吧?
高茜走過去,伸手去拍時青果的背,之前在門口還不覺得,這一蹲下來,撲面的就是一股難聞的味道,就像是泔水發酵後的味道。
高茜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她把背對着她的時青果翻了過來,就見時青果臉上還沾着嘔吐物,桌裡側地上也都是殘存的嘔吐物。
怎麼回事?!
高茜摸了摸時青果的臉,滾燙滾燙的,即便是在書桌下的陰影裡,也能看出那臉燒得通紅。
這是吃多了引起的發燒?
長期饑餓的胃突然吃那麼多東西,誘發急性腸胃炎很正常。
所以幹嘛要吃那麼多?吃了又吐,還要擔心被她趕出去,圖什麼?拼命往胃裡塞的時候,就不覺得難受嗎?
高茜伸手去抱時青果,想把它先挪到沙發給她清理一下,再喂點藥,可才剛一拽時青果,時青果的整張臉就皺了起來,痛苦的悶哼了一聲。
這聲音不對,如果隻是腸胃炎,不該是這個反應。
高茜突然想起時青果從立櫃上摔下來那兩次。
該不會……
不會的,就那麼高,能摔出什麼毛病?不會的。
心裡這麼想,高茜再次伸手想抱出時青果,可她才稍微用了點力,時青果就痛得嘴唇哆嗦,連呼吸都凝滞了,隻一瞬間就鋪了滿頭的冷汗!
高茜趕緊松了手,不敢再動。
這可怎麼辦?
高茜起身,皺着眉用力把沉重的書桌往裡挪了挪,先挪左邊又挪右邊,終于把時青果露了出來。
高茜蹲下來先檢查了一下時青果的腦袋和四肢,并沒有什麼異常,難道傷在了身上?
高茜小心翼翼拉開校服拉鍊,隻一眼就看到了時青果瘦骨嶙峋的肋骨,隔着薄薄的皮有一根肋骨明顯不對勁!
就那麼點高度就把肋骨給摔斷了?!
高茜怎麼想都覺得難以置信。
時青果還這麼年輕,就算是瘦得皮包骨,少了脂肪的緩沖保護,也不至于随便一摔就摔斷了吧?還是說這半年的流浪,風餐露宿,讓她骨骼裡的鈣嚴重流失?所以才這麼容易斷?
高茜腦中亂成一團,胸口憋悶得厲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隻覺得時青果實在太可恨了,明明都要走了,還偏要給她弄出這樣一副慘狀,以為這樣她就會同情她會心軟嗎?
她才不會!
高茜先找了毛巾幫時青果擦了擦臉,擦掉那些嘔吐物,起身給療養院打電話,問她們還有多久到,說是最多10分鐘就能到,她讓她們擡個擔架上來。
等會直接讓療養院的人給時青果治療就好,反正李秀芬馬上就派人來接了,想來她們也不敢對時青果怎麼樣。
高茜看着時青果那越燒越紅的臉,伸手摸了摸額頭,都出了這麼多汗了,怎麼還這麼燙?
高茜起身先翻了片兒退燒藥拿了過來,把藥塞到了時青果嘴裡,時青果的睫毛依稀動了下,勉強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虛弱地閉上了。
“喝點水把藥咽了。”
高茜把水湊到了時青果唇邊,時青果動了動唇,像是想要回應她,可被晾了一上午,硬生生挺到現在,似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最終連嘴都沒能張開。
這種時候該怎麼辦?嘴對嘴喂她?
不可能。
高茜去廚房翻了個漏鬥,擺正時青果的頭,把漏鬥嘴塞進時青果的嘴角,把水一點一點倒了進去。
時青果下意識吞咽了下,高茜趕緊查看時青果的嘴,藥片已經沒了,舌頭燒得豔紅,隻不小心蹭了一下,指尖就染上了熱度。
高茜心頭一跳,趕緊縮回了手。
縮完之後,高茜又惱恨地掐了掐那指腹。
這種時候她還在這矯情什麼?腦子快炸了!
時青果似乎很冷,隐約有些發抖,高茜拿了條毯子給她蓋上,看着她這樣子,越發的心頭堵得難受。
高茜突然想到了之前的假設,時青果以為自己是貓,爬窗戶攀天台,然後……
這不過是個立櫃,又沒爬上,也就是頂多從個一米的地方摔下來,怎麼就摔的這麼嚴重?簡直就像專門跟她做對!
一米都能摔成這樣,要是更高的話……會怎樣?
高茜正想着,門鈴響了,療養院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