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份舒适賀大少爺眼下是沒有資格享受的了。
沈鸢在姜盛的傾情建議下,安之若素地“登堂入室”,然後在姜盛的公寓裡擁有了一個比客廳沙發還要舒服數倍的居家駐紮地。
這一天,綁定一起歡度春節的三位固定嘉賓決定在姜盛家吃火鍋。
今年春節賀如琢父母總算是放過了他們可親可愛的寶貝兒子,沒有再突然登門打了他個猝不及防,而是真的另有要事,攜手飛去其他地界幹正經事去了。
不過話雖這麼說,該有的問候還是得有的。
于是乎,這一天一大早,賀如琢的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就自遙遠的他界向賀如琢發起了通訊,以緻于又一次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的賀大少爺不得不趕緊從床上爬起來,衣冠楚楚而又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倒上一杯養生健康的溫白開水,打開視頻通話投屏,一本正經地同特意撥冗緻電來關懷問候他的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進行莊重而又溫情的新春會晤。
這一意外事件的發生所導緻的直接後果就是——提前準備火鍋食材和相應配菜的重要任務全部落到了姜盛和沈鸢的身上。
他們提前在順達公司本部超能幹的食堂外賣上預約好了所需的新鮮食材送貨上門,不過為了保證新鮮,這些食材都是原份的。部分鮮肉類的,食堂倒是可以給他們事先加工處理好,該切片的切片,該腌料的腌料,但是其它的食材就基本上都不可以了。
這也不能怪食堂提供的服務不周到,畢竟在順達公寓裡,除了姜盛之外的居民,全都是非人類,而且還都是能力很強的非人類——他們自己一個小小術法就能夠解決的事情,确實是沒有必要再多經一趟食堂職工們的手,原份的東西一經加工處理,反而增加了過程中出事、出事後調查和面臨同事情感考驗的風險。
姜盛是個身材颀長的人類大小夥子,每天大腦活動量很大,沈鸢和賀如琢又都是非人類,每天的力量消耗也不少,他們的胃口太好,食量更是一個比一個大,要吃的東西自然很多。
沈鸢吃完早飯洗好碗,就沖了杯咖啡坐在客廳裡擇菜,擇完生菜擇娃娃菜,擇完娃娃菜擇雞毛菜,擇完雞毛菜擇空心菜,擇完空心菜再擇菠菜和芹菜……
這菜擇得沈鸢幾乎心态炸裂,差點覺得自己的這一鬼生實在是無可眷戀,不如就此原地灰飛煙滅,也算是個解脫。
——眼前的綠不是綠,是五彩斑斓,是山珍海味,是虛實大小,是介于有形無形、有聲無聲、大智慧和大糊塗之間的妙不可言。
——她選擇、拆解和吞吃綠菜,同時綠菜也在侵蝕着她。這是她的桎梏,亦是她的自由。她為此感到痛苦、麻木與迷茫,亦且為此而感到歡喜、冷靜與超脫。
——她俯瞰着綠菜,綠菜也在凝視着她。他們使得彼此迎來滅亡,又使得彼此重獲新生。是敵是友,成佛成魔,一念生死,都在此一瞬。
抛卻吃火鍋的膚淺初衷,沈鸢甚至漸漸産生了一種她即将要羽化而登仙的錯覺。
“唉……”沈鸢不知道今天第幾次長歎了一聲,努力将自己的視線從手裡的綠色上挪開,眼前卻仿佛恍惚看到了一片朦胧綠色的花影,不由得悲從心起,情不自禁地感歎道,“早就知道早點和善水說好,讓他也過來和我們一起吃火鍋了。”
這樣子的話,他們就可以多一個任勞任怨的勞動力了。
正站在廚房的料理台邊切菜的姜盛:“……”
姜盛并非是每年春節假期都會回順達公寓過。
有時會因為做學校組織的項目而住校或外出,就直接和同行的老師及同學們一起過。
有時會自己私下裡報名參加一些有意義的活動,時間碰巧和春節假期撞上了的,就索性在外面過完節再回來了。要知道,姜盛他曾經參加過支教,也做過不少公益活動的志願者。
沈鸢和李善水平時都會待在央京大學,他們到底在央京大學待得久了,而且沈鸢又是個很能打架的厲鬼,他們會在央京大學的本部校區内有着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居住地完全不足為奇。
姜盛若是春節假期留校,便正好在學校裡和央京大學本部校區常駐民沈鸢、李善水一起過春節。他若是春節假期不留校、但是和今年一樣在央京市内,沈鸢有時間就會帶着李善水來找姜盛一起玩,美其名曰:“拜年”。
且姜盛和沈鸢都知道,李善水在每年人間春節公休假期的某一段特定時間裡,都必定會在他們的視線中“失蹤”,他們對此早就已經習以為常。
姜盛确認了一眼這一天的日期,輕歎:“說得就好像你請得動他今天過來一樣。”
這一天好巧不巧,正是那一段特定時間裡的某一天。
“也是。”沈鸢放下了手中剛擇好的小青菜,無可奈何地應聲附和,“我早在你放寒假的時候提前問過他了——今年他還是老規矩。”
“我剛才擇菜擇上頭了,下意識地感慨了一下,說話沒過腦子。”
李善水每年春節假期特定時間的“老規矩”,就是靜悄悄地遁回家看望他的媽媽,無需同行陪伴,更不願意讓誰跟着。
姜盛和沈鸢充分尊重他,所以在知道他的意願後從未深究。
他們至今都不知道李善水在每年春節假期的這段特定時間裡到底是不是回家看望他的媽媽,不知道他媽媽是誰,不知道他曾經的家在哪裡。
這些問題所對應的真正答案,隻有李善水知道,也隻需要李善水知道就好。
沈鸢不由自主地側過眸,目光無意識地一一飄拂掃過餐桌上已經裝盤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一衆食材,不知為何自緊張籌備火鍋聚餐的溫馨生活氣息裡感覺到一陣由衷的寂寞與冷清。
李善水還記得他的家和媽媽,在每年人間春節假期到來的時候還能夠回家看看。
這樣看上去最是稀松平常且微不足道的尋常操作,卻是孤兒院出身的姜盛和不知道自己亡故了多少年的沈鸢注定很難達成的。
他們都不記得自己的媽媽具體是誰,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更被說知道她如今在哪裡了。
偶爾為此感到寂寥是情理之中的。
可他們卻又無一例外地由衷希望,他們的媽媽可以依然愛他們,也可以不,但千萬不要同李善水的媽媽一樣執迷不悟地站在原地,煎熬而又無望地等待着他們有朝一日能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