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子一方主要傾訴一方主要聆聽的對話持續了大概一刻鐘。
在此期間,成希平絕大多數時候都在沉默。
直到這一通電話接近尾聲,隻見成希平簡單地應答了對方幾句,應該是大概了解了一下對方所求之事,然後禮貌回複了對方一句“好——我現在還有些事要處理,稍後我再聯系你”。
看樣子是不得不需要承攬下某件“不大好推掉”的麻煩事。
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其實很多人都很怕麻煩。
如今看來,成希平也不是例外。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将他的本職工作做得“飛起”,否則也不會有人有所準備地求上門來。
姜盛觀察出了成希平表情中的微妙之處,若有所思。
成希平挂了電話之後就陷入了沉吟,姜盛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而後抓準了時機開口,狀似不經意地問:“成老師,怎麼了?”
成希平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眼底卻隐隐約約地閃爍着勉強的隐晦光芒:“沒什麼,隻是朋友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幫忙去辦。”
沒有通訊錄備注的朋友。
姜盛微微低垂下眼眸,眸色悄然沉澱。
“剛才不巧被電話給打斷了,姜盛,你打算問我什麼?”
話題回轉,成希平神色平靜地将這事給揭了過去。
“其實也沒什麼。”
姜盛微微一頓,似乎是有所遲疑,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告知成希平。
“我記得您說過,理論和實踐實則是兩個不同的領域,理論整體是向‘上’走的,而實踐是向‘下’走的。理論領域的拓展講究純粹的理性,但實踐領域卻必須考慮到更多的感性因素。”
“關于這方面的問題,您之前在《淺析當代刑事法變革及其實踐意義》一文中也進行過探讨。為了進行進一步的分析,您還談及了一個關于人性和法則的問題。”
“誠如您剛才所說的,人都是會變的,所以我還想問一下您現在對此的觀點。”
當時的成希平認為,人性本惡,法則主善,因此人性需要法則的約束。人性是現實的、實踐的,而法則是理想的、理論的,向惡的人性和向善的法則生而矛盾,當人性和法則達到平衡的時候,也就産生了相對穩定的社會秩序。
這亦是他當時支持舊法的主要原因之一。
聽到姜盛這麼問,成希平不由得微微一笑,望向姜盛的目光既欣慰又驕傲。
“變了。”他輕歎似的回答道,“現在的我仍舊認為‘人性需要法則的約束’,但并非是因為‘向惡的人性和向善的法則生而矛盾’,而是因為‘法則的建立發展皆基于人性,同時能夠反作用于根本部分的人性’。”
“人性需要法則的約束,而法則也需要顧及人性。”
舊法嚴明,是無情亦有情。
因此基于舊法,法則就好像是懸挂在人頭頂的“鋒利寶劍”。
新法寬仁,是有情亦無情。
因此基于新法,法則就好像是鋪墊在人腳下的“安全道路”。
曾經的成希平更希望擁有頭頂的利劍,而現在的成希平更希望擁有腳底的大道。
僅此而已。
同樣是行走在司法實踐的道路,人性和法則的定位權衡着實令人深思。
——這是無法通過純粹理性判斷來界定、分析和處理的感性因素。
“我明白了。”姜盛面色平靜地向成希平點了點頭,像是把他方才說過的話都聽進去了,“謝謝成老師。”
“嗐。”成希平不以為然地朝姜盛擺了擺手,“姜盛,你這就太客氣了。”
“有些事情我現在和你暫時說不清楚,等你自己就業以後自然而然地就都知道了。”
“你這麼優秀,在專業領域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除了你的專業領域之外,我隻給你一個建議,那就是你就職以後務必要多多注重人情世故,盡量和老闆和同事們都打好關系。”
人脈,是絕大多數員工“工作伴侶”中很重要的一環。
“我會的。”
姜盛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杯子裡的四季春茶,神色淡淡地開口應道。
“多謝您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