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再一次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
她皺了皺眉,既是規勸也是警告地同張放說道:“你什麼都不能夠為她們做又不代表着别人也不能夠,無論我們能不能、要不要為她們做些什麼,放放,你都應該先顧好你自己。”
别一不小心義氣上頭,然後就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她是受限于非人類的身份,以緻于有些時候在人間行事不得不需要人類朋友的幫助,但她從來都隻需要适度的幫助,并不想讓她的人類朋友在這其中因為牽涉太多而被卷入其中。
唯有姜盛這個天生鬼見者是其間的例外。
因為天命所歸,他本就是生在相關命局裡的人。
張放一言不發地深呼吸平複着情緒,無意識地攥緊了的拳頭微微顫抖着。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深切地感受到“愛莫能助”以及“忍字頭上一把刀”的滋味。
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兒,張放适才稍稍冷靜下來。
他努力舒緩神情,向沈鸢憋出了一個不算好看的微笑,嗓音早已被将将幾乎燃爆的極端憤怒燒得幹啞:“那……包思靜她現在還……好嗎?”
——張放到底還是心中不忍,原打算詢問的話語都已然到了嘴邊,卻硬生生地轉了個彎,吞沒了原本想要直白地問出口的“包思靜她現在還活着嗎”的話。
“誰知道呢。”沈鸢輕笑了一聲,言語間多少帶着幾分或關于誰人命運的嘲弄,淡淡道,“這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她微微垂下眼眸,右手食指指尖無聲地輕點了兩下桌面,意有所指:“惠慈醫院裡可是有着不少的‘貴人’,就看包思靜她有沒有這個運氣碰到了。”
與此同時,惠慈醫院。
看上去衣冠楚楚的一行人等聚集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外,明裡暗裡疏密有緻地圍堵住了剛從重症監護室内走出來的醫生和護士。
“醫生,請問包思靜現在情況怎麼樣?”站在這一行人等最前面的灰色西裝男看似一臉關切與焦急地詢問醫生道。
白袍醫生的目光波瀾不驚地掃視了一圈在場衣冠楚楚的一行人等,語氣尋常地反問灰色西裝男:“你們是包思靜患者的什麼人?”
灰色西裝男聞言微微一怔,似是到這時方才意識到了自己由于關心則亂而忽略了向醫護人員們進行自我介紹的重要步驟,連忙含笑抱歉道:“我們是她的同事。”
“我是思靜公司叁舍娛樂的總經理甘陳,我身旁的這兩位分别是包思靜的經紀人馮半夏和公司宣傳部經理劉亮。”甘陳殷切地同白袍醫生解釋道,邊說邊依次指了指站在他左側的馮半夏和劉亮。
“思靜家裡隻有她一個人在央京市裡工作和生活,她的父母都在老家典州那邊。知道她出事以後,我們就在第一時間聯系了她的父母并安排了行程,隻是因為典州距離央京比較遠,所以現在他們尚還在來的路上。”
不得不說,甘陳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為了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他作為老闆與包思靜平日裡關系的親近,甘陳在說話時對包思靜轉換稱呼轉換得很自然。
“是啊。思靜她進來醫院都有好半天了,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個好轉的消息呢。”
站在甘陳左側的馮半夏是個燙着棕色大波浪、抹着大紅唇、穿着夏款黑色西裝裙套裝的成熟禦姐,此刻正緊皺着眉頭,滿臉擔憂地攥着手裡價值不菲的奢侈品限量包,似是對手下由于自身用力控制不當而攥出了褶皺的奢侈品限量包毫不在意,亦或者說根本來不及在意。
落在别人的眼裡,便是活脫脫一副關切至極的真情模樣。
“是啊——醫生,錢也好,藥也好,你們需要什麼我們都會積極配合的。思靜對于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請你們務必要救活思靜啊。”
站在甘陳另一側的劉亮是個頭發看上去有些稀疏的中年男子,身材不算高大,體型微胖,長得有幾分像植物大戰僵屍小遊戲裡的角色倭瓜,這時也一臉緊張和擔心地攥着手,殷殷地湊到白袍醫生的跟前。
他擡眼看向白袍醫生,小心翼翼地雙手合十請求:“拜托了,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的。”
“我們就是看中惠慈醫院的醫療實力才會在發現思靜不知道為什麼想不開自殺後把她給送到你們這裡來的。”劉亮的聲線裡似是有些欲哭無淚的意思含在裡面。
隐隐約約也是在給收治包思靜的惠慈醫院施加壓力。
“誰說不是啊……”他們三人身後随同而來的其他人裡也有人跟着開口了,焦躁不安地湊上前問道,“醫生,如果思靜過一陣子還是不醒的話,我們能不能給她辦理轉院啊?央京市裡應該有比你們醫院更擅長這方面救治的醫院吧?假如讓思靜轉院過去,她是不是說不定就能夠好得更快一點?”
至此,這一行人等的話匣子宛若觸發了某種神奇的魔法一般,被徹底地打開了。
“我其實也是這麼覺得的。都過去大半天了思靜還沒醒,估計是傷得挺嚴重,醫院處理起來一時間也有些有心無力——”
“所以我們要不要安排轉院?聽說央京第六醫院在這方面很厲害。”
“不知道,轉不轉院的還得看甘總他們的意思吧,畢竟錢不是我們出的……總之,最好能夠盡快讓思靜度過這一關。”
衣冠楚楚的一行人等七嘴八舌地附和議論着。
他們的這些話雖然說得冒昧,但是耐不住聽起來情真。
被全然一副關心病人的樣子圍堵住了的醫生和護士靜靜地聆聽着,神情溫和的醫生依舊不動聲色,面無表情的護士仍舊面無表情。
與叁舍娛樂前來探視包思靜的同事們相較,眼前的醫生和護士就似是在冷眼旁觀一般。
冷眼旁觀着叁舍娛樂一行人等情真意切得幾乎能夠以假亂真的精彩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