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梓的屍身被保留,與她的魂靈束縛綁定在一起。
原來的陣術隻是使得龔梓離不開歸野喪葬場的地界,再加上現在的這個陣術,龔梓則是連距離她屍身遠一些的地方都去不了了。
既是如此,此間的種種便都好解釋了。
姜盛眸光淡淡地掠過龔梓,隻見她的脖頸、手腕、身後和腳腕等處有着不計其數的淺灰色光線,一端細細密密地纏繞着龔梓,另一端則隐密地沒入她身後的牆面或地面。
這些淺灰色光線極細,連姜盛都得聚精會神地此時辨别才能看見,僅僅憑借姜盛的符咒方才能夠看到龔梓的龔臣卻是看不見的。
顯而易見,它們即是困囿龔梓在此的陣法的一部分,功能約莫類似于鎖鍊。
隻是……
姜盛暗暗地眯了眯眼睛,意欲将龔梓周身的情況看得更分明一些。
這淺灰色的光線“鎖鍊”力量渾厚,但是瞧着對待它的“困獸”龔梓卻十分溫和,既沒有把她當養料,源源不斷地從她身上汲取能量,也沒有強行給她灌輸滋補一些不好的物質,使得她的鬼魂受影響生變,似乎僅僅隻是為了困住她而已。
這明顯不合常理。
如若這“鎖鍊”是歸野喪葬場背後勢力的手下人施加給龔梓的,他沒有理由隻讓它起到束縛龔梓的作用。
更何況……這淺灰色的光線約莫即是由施法者的靈力化成,看上去力量精純而又清澈,屬實不像是常年行惡事之人能拿得出手的靈力。
那麼……
姜盛耳畔不由自主地回響起龔梓剛才說過的話:“他告訴我……我的命數裡有一線可有可無的機緣。一切都要看我的造化,就看我能不能熬過來了。”
難道,是龔梓遇見的那位精神容器前輩?
他既然是感應龔梓執意而來、為之答願的精神容器,又是為何要給龔梓施加這種緊密但卻溫柔的束縛呢?而且還是将她困在歸野喪葬場,這麼一個幕後黑手特意挑選過後最合心意且又别有用心的地方。
姜盛仔細思索下來,最合理的可能性當是那位精神容器前輩看透了龔梓無論如何都想要與韓夼和他背後的勢力對抗到底的決心,生怕她日後在被逼進絕路的時候會選擇和敵人同歸于盡,哪怕是自爆神魂,魂飛魄散。
所以,他在暗中加強了歸野喪葬長内桎梏龔梓的陣法,但是卻很溫和,不會因此傷害到她,甚至還可能反過來對她起到保護的作用。
思及至此,姜盛不由得在心底輕歎:——此人大善。
不知是精神容器界的哪位前輩,有生之年,他是否能夠有幸一見。
天機不可洩露,但偶有神靈眷顧,總能為之留取一線生機。
姜盛不知道龔梓身故後那段可有可無的機緣是否在他,但是他有一種預感,此事必然與他和沈鸢進行調查的事情有關。
但願,他們能夠為彼此帶來好的轉機。
“私自禁锢亡魂作陣,使得逝者不得往生,此兩條,皆是陰界不容許之大禁。”姜盛皺緊了眉頭,眸中映現出深思,“此陣惡毒,但并非不可破,隻是……”
他頓了頓,目光默默地望向了龔梓,突然間止住了話音。
——隻是他才疏學淺,能力所限,縱使能夠出手相助,也不能夠保證在破陣之時不會傷到龔梓。
現下能夠幫助龔梓脫困的方法無外乎渡陰和注陽兩個方向。
渡陰即是為龔梓提供更多的陰氣力量,使她變得足夠強大之後反噬陣法。
注陽則是在歸野喪葬場這一沾滿血淚和怨恨的陰寒之地外引注入一股足夠霸道的純陽之力。
對于姜盛來說,這兩種方法中無疑是注陽的法子更容易實施,因為他比較有本事的非人類朋友大多是妖類,并且陰陽分明,使用注陽法取得的強力破陣效果之于外界來看會更明顯。
但是對于龔梓的魂靈本身來說,注陽法的容錯範圍更狹窄,施法者不僅需要力量充沛,還必須得對其力量擁有極其精細的操控能力,龔梓因此而需要面臨的風險更大。
一旦姜盛下手時一不小心分寸不當,就會對身陷陣中的龔梓的魂靈産生損傷,甚至龔梓有可能會因為距離陣眼或是攻擊點太近而直接被破陣的龐大力量吞噬消弭。
若是選擇渡陰的法子,雖然破陣取得的效果通常不如注陽法引起的明顯強烈,但是相較于注陽法來說容錯範圍更寬泛,于龔梓而言更加安全,姜盛使用渡陰法也更能盡量保證龔梓的魂靈不會在他破陣時受到太大的沖擊。
如果姜盛能夠調動的力量足夠純淨與強大,這力量甚至在強勢破陣之時可以反過來保護龔梓。
姜盛私心裡無疑是想要使用渡陰法的,隻是……他又該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内獲得足以為龔梓渡陰成功的強大力量呢?
——還有不足兩日,就是龔梓的頭七了。
七日還魂是人類身故後的人間慣例,七日之後理應由往生使者引渡前往冥界地府報到,不得不經允許無故滞留人間。不得允許強留人間的,無不将為其違反天地法則而承擔不菲的代價。
頭七過後,龔梓在歸野喪葬場的陣法中被困得愈久,對于她來說就愈不利。
先前應召而來的那位精神容器前輩心思細膩,姜盛猜測他一定為龔梓留下了什麼,能夠盡量減少滞留人間對龔梓神魂和往生的影響。
但是時間拖了長了,龔梓需要承擔的風險難免會更大,所以破陣脫困的事情最好還是得盡快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