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針劑?什麼藥物?什麼人體實驗?什麼精神容器?”
龔梓告知的這一切無不劇烈沖擊着龔臣的認知,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高大的身軀似是搖搖欲墜。
“姐姐,你到底怎麼了?”龔臣癡癡地注視着龔梓,顫抖着聲音問,整個人隐隐徘徊在崩潰的邊緣。
真正擊潰他的不是那些冷冰冰的殘酷事實,而是心頭止不住的抽搐和絞痛。
龔臣感到自己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在某一個瞬間,他甚至恍若以為自己才是應當死去且已經死去的那一個。
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龔梓在他們的家裡遭受了多少委屈。
她為了她母親,為了他,至今不知做出了多少的讓步和妥協。
她原本也有自己的夢想,原本也應該從事她喜歡的職業,過她想要的生活,成為一個風華正茂的業内佼佼者,卻為了守護她母親的安逸和他的夢想,不得不迫使自己遵從他父親的安排,做一個對他們家“有用”的姐姐。
姜盛敏銳地在龔梓姐弟倆的互動中察覺到了些許不正常的情愫,但卻聰明地故作不知,隻默默地伸手輕拍了拍龔臣的肩膀示意他冷靜。
龔臣被他拍得整個人都震了一震,動作微頓,下意識地側眸回望了姜盛一眼,眼裡瀕臨毀滅的情緒濃墨重彩地急劇翻湧着,在轉頭看向姜盛的時候方才收斂了大半瘋狂的鋒芒,稍顯鎮定。
對于龔臣的失控,龔梓不覺得意外,溫聲細語地勸慰他:“阿臣,我的時間不多,你好好聽我說完。”
龔臣聽了。
姜盛不禁有些吃驚龔梓的話對龔臣帶來的神奇效用,幾乎是龔梓的話音剛落,龔臣就乖順地點了點頭,竭力平複下自己随時可能失控暴亂的情緒,靜靜地等待聆聽龔梓接下來要說的話。
簡直就像是一個龔梓專屬語音控制的機器人。
“應召而來的精神容器是一名白衣男子,他從我死後身陷的一團混沌之中的乍現靈光裡出現,現在我已經記不清他具體的樣子了。”龔梓回憶道,“他告訴我,飽受折磨但卻意志堅定的人死後可能不會被仇恨的怨氣所侵蝕,有機會成為厲鬼重返或滞留人間複仇。我的命數裡有一線可有可無的機緣。一切都要看我的造化,就看我能不能熬過來了。”
“我想,現在或許就是他所說的這一線機緣吧。”她望着龔梓和姜盛,微微一笑。
姜盛默然,一聲不響地聆聽着。
——臨死前吸引到精神容器前來容其祈願,這是何等強烈的執念。
“我也是在主動注射韓夼針劑後才發覺,韓夼他們正在暗中研發的,是人體物質重構,或者說,靈魂重構。”
“他們認為,既然分子式中有異構體,那麼人也能有‘異構體’,甚至能夠在外力的強力影響下,産生‘進化’,項目名稱為——靈性轉化實驗。”
“韓夼是一個本質自負的人,在另一方面,他是一個實用至上的學術狂魔。”
“我撞破了他和他神秘老闆的秘密,原本是即将要被他們滅口的。但是在我注射了針劑之後,他們就收手了。”
她也是聊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敢在絕境之中拼死一搏的。
“他們認為我已然是他們無處可逃的獵物,既然如此,不如将我‘物盡其用’,作為他們意外收獲送上門的優質實驗體。”
聽到這裡,原本攥緊了拳頭才能按耐住自己好好聽下去的龔臣再次忍不住了。
極度矛盾的忍耐和憤怒同時在他的身軀内激蕩,使得他站立着的身形顫抖着,毀天滅地的恨意幾乎将他在瞬間淹沒。
“……我殺了他們。”龔臣面沉如水,咬牙切齒地森森然道。
龔梓不贊同地擡眼看了龔臣一眼作為警告,嗓音溫婉卻又不容置喙:“阿臣,不許沖動。”
“我是故意的。”龔梓淡然地說道,平和從容得完全不像是個受害者,“早先得到了精神容器前輩的提點,我的心裡其實就已經有了大緻的計劃——從我主動注射針劑、被迫配合他們實驗開始,就都是我有意為之的複仇和反擊。”
“我想要借他們的手,将自己煉為厲鬼;用他們設法強加給我的力量,破壞他們的實驗。”
“隻是很可惜,我失敗了。”
靈性轉化實驗背後的勢力遠要比她以為的複雜和強大,手下更是藏龍卧虎,有着不少隐瞞身份在人間生活的修行者。
龔梓好不容易化身成為的厲鬼在他們手下的修行者面前仍是不敵。
沒過多久,龔梓的鬼魂就也被他們俘獲,随着她已經被“處理妥當”的屍身,一同被遣送到了歸野喪葬場。
那日那名遣送她來到歸野喪葬場的修行者的冷笑聲仿佛猶然徘徊在她耳邊:“想要做厲鬼?好啊,那你就做吧,随你能做多久。”
他把龔梓困囿在了歸野喪葬場的陣法裡。
“反正,你也走不出這裡。你将會成為歸野喪葬場的地縛靈,永遠被困囿在這裡,歸野喪葬場在則你在,歸野喪葬場亡則你亡。”
“無論你願不願意,你都必須用你的全部守護這裡,直到有朝一日神魂耗盡,灰飛煙滅。你若在,就是歸野喪葬場的鎮物;若泯滅,就是歸野喪葬場的養料。”
由于龔梓注射過韓夼他們暗中研發的藥劑,為了防止她的屍身被人發現端倪,她的屍身原本是應該在第一時間被銷毀的。
隻是歸野喪葬場自己也沒想到,會因此招惹上龔臣這個平時表面看上去正常、實則内心扭曲瘋狂、可以為龔梓不顧一切的瘋子。
歸野喪葬場生怕他們當着龔臣的面強行銷毀龔梓的屍身同時會引得龔梓和龔臣暴起,又會不可避免地引起來自外界的注意,所以在略一思忖之後就采取了相對保守的應對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