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某不過是下意識地多嘴提醒一句罷了。對諸位,林某可沒什麼不放心的。”林如故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我們福甯宮從來都不怕客人不付錢。”
“畢竟能來我們福甯宮後殿的,都是貴客。諸位貴客在人間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既然做出了付款的承諾,想必就不會失約。否則,這事一旦傳出去,便是切切實實地折損了貴客的體面,辱沒了貴客的身份——對于貴客而言,這等損失可遠遠要比金錢上的損失要嚴重得多。”
“更何況,我們福甯宮是信仰之地。欠付福甯宮的錢,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熟悉的感覺再次出現了。
眼前的林如故雖然笑吟吟的,說話的語氣也溫柔而又客氣,但是話裡卻透着一種不可捉摸的危險和冷意,一如剛才在後殿内阻止保镖二人組繼續跟随在若鸢身後時那樣。
說出的話既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林先生不愧是福甯宮之人,果然通透。”跟在若鸢身邊的專屬保镖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神色冷靜地給出了反饋。
“屬下也隻是下意識地多嘴說了那麼一句罷了。”那保镖的神色淡淡,眼底宛若藏了一潭翻湧着的濃墨,“正是因為福甯宮乃是信仰之地,所以方才在殿内我們不便聯系文助,稍後上車後自然就方便了。”
“如同您所說的那樣,我們會長是央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和貴宮也一直保持着合作愉快的關系,錢财上的事情都是小事,不過還是得多謝您多嘴提醒的好意。”
林如故微微一笑,為他們打開了原本關閉着的後側門。
若鸢他們方才來時停車的環境清幽的停車場再度呈現在他們的眼前。
日光漸轉,樹蔭偏移。
林如故再度站立在福甯宮後側門邊的那一棵四季桂樹下,送走了乘車離去的若鸢和她的專屬保镖二人組。
而後,林如故便返回了門内,插銷鎖上了這一道不常開放的後側門。
他再次穿過設計繁複的庭院園林,回到了方才他引導若鸢進行祈願的後殿。
隻見後院幽寂,空無一人。
後殿閉合的門扉在林如故迎面走來之時及時地敞開,又在他步履未停地徑直進門後緩緩關閉。
待到殿門完全閉合之時,林如故早已再度站在了供案前。
香爐内的香粉已經燃燒殆盡,空氣中尚還殘留着些許同悲淚的香氣,林如故淺嗅了一口,然後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
他低下頭,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因為行走而略有些皺亂的攏袖,而後從中抽出了一封信件——俨然正是不久前被若鸢小心虔誠地投入供案前鼎籠中燒毀的那一個!
被若鸢暗中腹诽痛批了N遍仙君外表、奸商本性的福甯宮林先生動作熟練地拆開了信封,從中取出了若鸢的願信,展開閱讀。
若鸢确實很貪心地許了不止一個的願望。
一願得以确認真相。
二願能夠解脫自我。
三願張家大廈早日傾倒,張靳此生不得所願。
“呵。”林如故輕笑了一聲,歎息似的低語,“這世間有的人是天生愚蠢無知,而有的人的愚蠢和無知,不過皆是自保的手段罷了。”
“有人終日裡就喜歡養雀,卻不曾想,有朝一日将會被自己親手養大的雀兒給啄了眼——當真是有趣。”
他話裡的悲憫之情有如昙花一現,不過稍縱即逝,唯餘輕飄飄的諷刺在殿内悠悠地回蕩了一陣又一陣。
他從攏袖了又取出了另一封信件,在這一封的旁邊展開。
隻見同款的月齡宣紙上用同樣的靈犀潭墨書寫着三列帶着同樣月下松泉般清香的願望,是為——
絕鸢尾,滅思賢,天涯無雙會。
林如故将兩封信件重合在一起折疊,轉頭扔進了焰火安靜平和而又生機勃勃燃燒着的鼎籠裡。
火光綿延,映着他那一張不言不語、清風明月般的臉,真真宛若天人之姿。
亦或者說……他當真不是凡人。
恰在這時,一名身着青灰色長衫的宮人自一旁的殿柱後穩步走了出來,躬身畢恭畢敬地向林如故行了一禮:“宮主,孟觀主來了。”
“那還不趕緊好吃好喝地供着?”林如故聞言,擡眸淺笑,“他來得可正巧,正巧我有事打算要找他幫忙。”
“仙草他們已經好生供着了,就等宮主您親自過去了。”宮人溫聲答道。
“好,我這就過去。”林如故轉過身,隻輕輕地揮了一揮袖,殿内因為若鸢他們到來而變動攤陳出來的所有東西便都被收拾了個幹淨,或是回歸原位,或是被作為垃圾處理了,“另外,幫我給蘇少爺和楚仙姑分别帶個信。”
宮人愣了愣,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蘇二少爺?”
“那不然呢?”林如故向他挑了挑眉。
現在蘇家找得到人、能幫他辦成事還靠得住的,也就蘇家二少爺了。
——不然他還指望那一年到頭到處浪得不見影子的蘇老三和整天不着調的蘇老四嗎?
宮人顯然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這一事實,忍不住面露尴尬,又朝林如故拱了拱手:“……是屬下愚鈍了。”
“宮主請講,屬下即刻為您備信給蘇少爺和楚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