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若鸢深呼吸了一口氣,“多謝林先生。”
你可快點給我閉嘴吧。
到底是在信仰之地,又是林如故的主場,若鸢雖然自知脾氣火爆,但也不想真的在此時此地發作脾氣。
似乎是聽到了若鸢的心聲,林如故接下來總算是放過了她,笑容清淺地向她道了一聲“不謝”,便也默默地後退了幾步,将書桌前的空間完全留給了若鸢。
若鸢握着筆蘸了蘸林如故剛磨好的墨汁,恍惚間覺得手中所謂的“月松靈筆”好像在浸潤了“靈犀潭墨”之後蘇醒了一般,自己吸飽了墨水蓄勢待發,筆墨間散發出來的清香更甚,仿佛真的來自于月下的松泉。
若鸢的神色不自覺地變得愈加鄭重嚴肅,她定定地垂眸注視面前鋪陳開來的月齡宣紙片刻,凝神靜氣地緩緩動筆,書寫時幾乎屏住了呼吸,極盡虔誠和認真。
若鸢的願望顯然不少,林如故和保镖二人組即使站得比較遠,肉眼看不清她書寫的具體内容,至少也親眼看看她握着筆全神貫注地在案前埋頭書寫了良久。
好在林如故和保镖二人組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無不由着她自由發揮,自己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等到若鸢好不容易寫完了她那些“貪心”的願望,前文的筆墨早已經幹了。在她結束書寫、放下書中靈筆的那一刹那,她似是看到面前的宣紙上自内而外地彌漫出一陣迷蒙飄渺的月霧,在紙面上迅速地彌漫開來,而後又迅速地隐入紙面,如夢似幻。
再定睛看時,眼下的筆墨皆已成形,紙面細膩幹燥,低調柔和地夾雜着若鸢先前就聞到過的清香和墨香,渾然不像是剛剛才書寫完畢的,倒像是被好生收着存放了若幹年的信件。
若鸢輕吐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将她書寫好的信紙折疊,輕手輕腳地塞進了林如故早先便幫她準備好了放在一邊的信封。
林如故見若鸢将信封封口,方才微微向前一步,笑吟吟地開口:“若鸢姑娘,下面請帶着您的願信過來焚香。”
若鸢聽從林如故的指引,拿着信封踱步到了殿中央的供案前。
接着,她又按照林如故的吩咐,将信封暫時放到供案上,從他指定的櫃子裡取出一包香粉,打開香爐蓋,将香粉包内沁潤着不知名幽香的深琥珀色粉末倒入香爐中,而後拿着香粉包的包裝紙,轉過身在燃燒着的鼎籠裡“借”了一點火,将沾了一點火星之後便緩慢燃燒起來的包裝紙置入香爐内,合上香爐蓋。
一時間,幽香四溢。
不多時,自香爐頂上升騰起袅袅的香煙,帶着淺香溫度的白色煙霧飄渺上升,氤氲了殿中央供台之上福甯牌位的字迹。
若鸢将她的願信雙手合十地夾在掌心,面對着氤氲在袅袅香煙裡的福甯牌位閉目祈願,神情極盡虔誠恭敬,沒有半分以往張牙舞爪的驕縱樣子。
——尊敬的福甯之神啊,若您在人間有靈,便圓了我的願吧。
——如果您能夠讓我一一如願,我願意為之付出一切代價。
若鸢在心裡默默地祈願了許久,終于睜開眼,将夾着願信的雙掌高舉至額前,朝着供台之上的福甯牌位恭謹肅穆地拜了三拜。
然後她轉過身子,再次步履輕輕地走到了鼎籠邊,雙手拿着她的願信,慢慢将它從鼎籠邊隐約探着火舌的口子裡鄭重而又小心地推了進去。
鼎籠中原本溫吞笃定地燃燒着的火焰在觸及願信的瞬間猛然變得愈加明亮熱烈,溫柔而又霸道地迅速将願信卷進了心裡吞沒,自鼎籠中漫溢中一股溫暖且熱忱的燃燒的芳香,和殿内先一步充盈的筆墨紙硯的清香、還有香爐散發出來的幽香混合在一起,冷熱交織,在霎時間令人迷醉沉淪,也在霎時間教人豁然清醒,溫涼而又悲傷。
然而若鸢才剛沉溺進這種安靜的悲哀氛圍裡沒多久,耳畔就又傳來了林如故含着笑意的聲音:“此香名為同悲淚,是我們福甯宮内最好的香,因為香韻豐富、原料珍貴且産量不穩定,是為可遇不可求,制不制得成全靠緣分,所以極其名貴與珍稀。”
重點是——這香很貴,您的錢花得是真的很值。
許是先前已經經曆了兩遭的緣故,也許是沐浴在這樣的香薰氛圍裡使得若鸢更加平靜了的緣故,現在若鸢聽了林如故話裡有話的話已經能夠保持淡定,泰然自若地安靜接聽林如故滿滿的都是情感和技術的話術洗滌了。
“恭喜姑娘順利完成祈願。”林如故走上前來,笑意盈盈地向若鸢拱了拱手,從他那一襲青衫仙氣飄飄的攏袖裡取出了一個荷葉綠色的款式眼熟的香囊,雙手呈遞給若鸢,“此為福甯香囊,随身佩戴可以安神助眠,享康福泰甯。林某今日贈與姑娘,祝願姑娘平安康健,心想事成。”
“……多謝林先生。”見林如故忽地言辭懇切,若鸢不由得愣了一愣,再次被他那張極具欺騙性的俊臉給唬住了,大腦都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就已經伸出手将他遞的香囊給接了過來。
随後上前的保镖二人組也不知為何微微一怔,邁向若鸢身邊的腳步微頓了頓,等到再反應過來時若鸢已經将林如故遞過來的香囊收下了,他們根本來不及阻攔:“若鸢小姐——”
“二位放心。”林如故笑眯眯地側眸看了保镖二人組一眼,似是一眼便能夠将他們看穿,“福甯香囊是我們福甯宮專門制了贈與貴客的,用料皆是貨真價實,效用向來童叟無欺。二位若是不信,回去後可以随意調查。”
“且這福甯香囊是我們福甯宮所特有,在有關部門甚至有過備案,若鸢姑娘若是因這香囊發生了什麼意外之事,你們大可以來找我們,我們福甯宮責無旁貸,絕對負責到底。”
“我們福甯宮這麼多年的底蘊和口碑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而是我們的先輩一點一點在長年累月裡沉澱積累下來的。我們這些做後輩的,且不說如何将前輩托付給我們的事業繼續發揚光大,首先要做到的,理當是繼承先輩的精神,不堕我們福甯宮千百年來始終如一的清絕風骨。”
林如故的這一番話說得掏心掏肺,真誠而又懇切,說得保镖二人組當場沉默,若鸢聽了忍不住額角微微抽搐。
——好一個“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好一個“清絕風骨”!
——合着你們福甯宮千百年來一直堅持的“清絕風骨”就是堅持“一分價錢一分貨”、“貨真價實”所以絕不少收一分錢是吧?!
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盤上,若鸢也僅僅是暗暗地在心底咆哮,并未将情緒太過浮于外表,看上去也隻是神情稍微不自然了一瞬而已。
然而林如故卻似會意了似的輕笑了笑,假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轉向若鸢繼續道:“祈願之事已畢,若鸢姑娘是想随我到福甯宮的别處去逛逛,還是直接離開前往下一個行程?”
“我接下來還有事,就不繼續叨擾林先生了。”若鸢客氣地向林如故笑了笑,“貴宮内的庭院設計複雜,最後再勞煩林先生送我們去方才的停車場了。”
林如故臉上帶着的微笑看上去可要比若鸢的真誠自然得多:“自然——諸位請随我來。”
林如故帶着若鸢他們原路返回,最終回到了後院連通的那一扇側後門邊。
若鸢出于禮數,在出門前向林如故做了最後的告别。
林如故也禮數周全地還她以禮,隻是末了還不忘微笑着多加了一句:“若鸢姑娘今日在我們這裡多支出的款項稍後我會直接告知文助,姑娘方便的話也可以和文助說一聲,也好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若鸢:“……”
——果然。
若鸢默了默,側眸看向站在她身側的專屬保镖。
那保镖當即領會了她的意思,一本正經地向林如故拱了拱手:“林先生放心,我們稍後即會安排,今日之内就能将對應的款項如數支付至貴宮的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