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在職身份最顯眼的，無外乎是此時此刻正與蔣義宏站立在一處的那兩位看上去年紀不小、但卻身材健朗、格外精神奕奕的男性。

左邊的那個是央京市警察局的高局長，右邊的那個則是中央警廳的齊廳長。

這兩位作為當今公安機關内的标志性人物，過往功績不計其數，即便是平時不怎麼關注這方面動态的普通老百姓，不知不覺就也在新聞報道和法制宣傳欄目将這兩位在心裡留了個印象，看了個眼熟。

——特别專案組的名頭在體制内部遠大于外部，故而何盞悅的身份在尋常人眼裡不甚起眼，更不會有人知道，這位優雅美麗的女性其實才是在場級别最高的央京總府公務員。

在場有身份的人間大佬們也都是聰明人，清楚特别專案組的特殊性質，為了維護特别專案組在外界的低調與機密程度，對外表現得皆是泛泛，盡量減少接觸和互動以避免露出破綻、從而招緻不必要的麻煩。

但不論如何，無論旁人知道不知道，客觀事實都明擺在這裡。

何盞悅、齊廳長、高局長、蔣義宏……明明隻是一個低調簡辦的小型告别會，央京總府轄下卻來了這麼多重磅人物，官方對此的實際态度更加讓人不容小觑。

看來官方也覺得這一場車毀人亡的交通事故并非真的出自意外，有意要追查深究下去了。

蔣義宏在并肩站立的三個人裡職位是最低的，所以他拜祭的順序自然而然地排在齊廳長和高局長之後。

徐清風跟着向海，眼看着他們三人前後來到安息堂正中間擺放着的董濱他們的黑白遺像前，分别手持一朵白菊花，依次向黑白遺像上永久定格的四個人作了肅穆無聲的最後告别。

徐清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木案上被簇擁在一堆白菊花中間的那些鮮嫩嫩的白百合，還是難以抑制住心頭不自主地翻湧上來的異樣情緒。

或許隻是巧合。

或許不是，而是正如同他和潘念所猜測的那樣，白百合花束是某位幕後黑手有意賦予了某種暫不為他們所知的特定含義的一種專屬儀式感。

總之……是屬于不祥的預感。

正當徐清風微微垂下眸光、暗中思忖的時候，有一道陌生的身影出乎意料地徑直走到他面前站定了腳步。

徐清風下意識地擡眸，看到了一張與董濱有幾分神似的臉。

——是個看上去年紀比董濱還要小上幾歲的姑娘，個子不算高，嬌嬌小小的一個，留着柔順利落的、長度大緻到下巴的黑色短發，長得既青春又活潑，就是此時此刻外表看上去有幾分憔悴。

眼下她穿着一身款式優雅的小黑裙，戴着全套的設計簡潔的白色珍珠首飾，再加上臉上浸透着悲傷與疲憊的神色，倒像是個一夜之間被迫長大的懵懂少女，忽然間被愛開玩笑的命運從青春洋溢的校服堆裡把她給刨了出來，放進了大人的成熟皮囊。

不得不成熟，不得不沉靜。

不得不……被逼着硬着頭皮來面對和接受這一切。

第一眼在她的眉眼間便窺到了幾分董濱的模樣的徐清風在第一時間就大緻明了了眼前人的身份。

她應該就是董濱偶爾會在閑暇聊天時提起的那個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妹，董晶。

許是年輕氣盛，董晶徑直走到徐清風面前後沒有半點避諱，明目張膽地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挑剔中還帶着幾分刻薄，說出來的話更是不客氣，語氣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沖：“——你就是徐清風？”

“是。”徐清風坦然注視着董晶的雙眼承認道，心裡大概料到她多半是如同向海先前所提醒的那樣在外面聽說了些什麼風聲，因此對他頗有意見，下來估計要沖他指責或是宣洩個幾句。

妹妹還年輕，沒那麼懂事，他自然不會同她去小心眼計較。

徐清風略微垂眼看着站立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内心無奈地長歎。

算了，就讓她罵一會兒吧。

如果這樣能讓猝不及防沒了哥哥的小妹妹心裡稍微好過些的話。

“你……”董晶張了張嘴，顯然還想和徐清風再說些什麼，但還沒來得及說，就忽然被趕上前來的董母給打斷了。

董母大步地走上前去，伸出手一把拉走了伫立在徐清風眼神愈漸冰冷的董晶：“晶晶——你大舅他們家過來了，現在應該在停車場了。他們一家子都是方向感不好的路癡，多半找不到地方，你出去接引一下。”

說完，董母側過頭看了徐清風一眼，什麼都沒有對他說，眼神卻怎麼品怎麼不對勁，雖然話語中并沒有明示，但是看她此刻目光眼神裡的意思，顯然和方才董晶的别無二緻。

“好。”董晶無聲地瞪了徐清風一眼，不情不願地離開了安息堂。

蔣義宏在這時候正好完成了他同董濱他們四個人拜祭告别的輪次，結束後便主動走過來和自家單位同事打招呼。

方才董晶對徐清風的表現，還有周遭人們明裡暗裡對徐清風表現出來的耐人尋味的态度，蔣義宏也不知道究竟看進去了多少……

但是老狐狸蔣檢依舊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走到徐清風身邊棧頂，一邊和向海如常交談，一邊伸出手，像是安慰或是鼓勵性質地輕拍了拍徐清風的一側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