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京市夏季的天氣向來多變,常常說翻臉就翻臉。
白天的天還是晴空萬裡,陽光耀眼,入夜過後就不由分說地下起了傾盆大雨。
深夜大雨是天然的白噪音,本該是最好的助眠利器。
可一個人在家的許憐卻是孤枕難眠,聽着窗外滂沱的雨聲在大床上輾轉反側。
滂沱的雨夜更顯得世界一片死了一樣的安靜。
隻睡了一個人的寬敞大床,白日裡寬闊敞亮的卧室,處處講究的偌大的魏家别墅——在漫天的雨聲裡顯得愈加的空蕩蕩,精緻豪華的布置都在時不時掠過的電閃雷鳴裡顯得陰森詭異起來。
使得本就害怕和焦心的許憐更加難以入眠。
立忠和魏景明,這兩個她此生最親近的男人,接連被特别專案組帶走“幫助調查”,并自此以後便杳無音訊,一去不複回。
習慣了依靠他們的許憐仿佛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生活的底氣和安全感,自此後便一個人躲在魏家别墅裡,哪裡也不去,就像是一隻受驚了的烏龜,死死地守着自己的龜殼——這是她在這世間最後一點殘餘安全感的來源了。
期間也有不少人上門拜訪過她,有許家的,有魏家的,有立家的,還有一些許憐也說不上來到底屬于何方勢力的。
有的說是來看望她的,有的說是有事想要找魏景明的,還有的則要直接很多,擺明了是來向她打探情況的。
他們對她态度各異,各懷目的。
有人想要以保護她的名義接走她,但是許憐沒同意,堅持一個人留守在她和魏景明兩個人的家裡。
她甚至拒絕了家裡長期合作的保姆阿姨和司機師傅繼續上門工作,隻讓她們把她要的東西每天送到家門口,或是在外面替她辦些什麼事情,但是她自己本人卻不與她們産生任何直接的接觸和碰面。
她很聰明,也很謹慎,甚至神經敏銳得讓人訝異。
這直接打破了很多人對她的認知局限。
不過他們在暗中觀察發現了這些,也隻是不輕不重地笑侃了一句:看來人在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真的會爆發出無限的潛力。
許憐這樣一株品種屬性再明顯不過的菟絲子,在一直嬌寵護佑她的大哥立忠和丈夫魏景明接連失勢以後還能夠獨自支撐到這一程度,屬實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當然,這對于他們來說,仍舊是問題不大。
畢竟許憐這樣的菟絲子往往都是為人所掌控的,很難真的對人造成威脅。
因此意外歸意外,并沒有人将這一意外發現很放在心上。
——至少特地上門來看望許憐的這些人沒有。
立忠和魏景明不在,許憐誰也不信。
盡管她一個人在家,情勢四面楚歌,但她卻不明局勢、不知所措且無能為力,許憐确實很害怕,但是她也确實不願意離開屬于她和魏景明的魏家别墅。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無論如何,她都要等魏景明回來。
許憐的這一表現倒是完全符合她嬌美無能菟絲子的人設。
故而她會有這樣的舉動,所有知情的看客們都一緻覺得意料之中,不難理解。
許憐已經記不清楚這是她第幾個夜深難寐的夜晚了。
在這種糟糕的情況下,小橘俨然已經是她的全部。
它是她如今唯一可以觸碰得到的真實與慰藉,也是她在如今身處着的、于她而言既是安全屋又是牢籠的偌大房子裡唯一可以窺見的鮮活。
小橘是許憐給那日在别墅院子裡撿到的那隻小土貓取的名字。
她會給那隻小土貓取這個名字的理由簡單粗暴且顯而易見,因為那是隻毛色是橘色的本土田園貓——當然,如果從體型上來細究的話,它或許更應該被叫做“大橘”或是“胖橘”。
不過貓嘛,當然還是叫“小某”更顯可愛啦,無論體型胖瘦和品種貴賤。
而且真要細說起來,許憐與小橘的緣分,也是起源于一個下過大雨的雨夜。
許憐也确實覺得,有小橘在,這雨聲簌簌、讓人情不自禁地覺得恐懼與漫長的雨夜似乎感覺沒那麼難挨了。
這一夜的雨下得很大,明顯更甚于許憐印象裡今年夏天以往的每一個雨夜。
她決定今晚和先前幾晚一樣抱着小橘睡。
體型可觀的肥貓趴伏在許憐身側原本屬于魏景明的枕頭上,身體一起一伏地打着小呼噜,瞧着姿态懶散而又安逸,一副不同于另一側輾轉反側的許憐、睡眠質量極佳的樣子。
它這段時間顯然被許憐養得很好,一身橘毛幹淨柔軟,不僅不秃不恹恹然了,摸上去還帶着一股子油光水亮的營養過剩感。
躺在床上許久都沒能夠成功入睡的許憐側過身躺着,一隻手放在橘貓的身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着它那毛絨絨、暖呼呼的皮毛。
是一條有一個家就能夠無憂無慮、别無所求的鮮活可愛的小生命啊。
說來也諷刺,許憐是真的覺得自己過活得還不如眼前的這隻小貓。
它比她更懂得,什麼才是真正的活着。
睡不着的許憐在腦海裡胡亂地想着。
忽然,橘貓的小呼噜聲中斷了。
片刻之後,窩在枕頭裡的橘貓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睜開了一雙在黑夜裡顯得分外明亮的貓眼,像是黑暗裡驟然間燃燒亮起的兩團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