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熠離開貴生醫院後不久,住院部主樓六樓的走廊上出現了代珍珠的身影。
她昨天下午才剛來過,今天就又來了,俨然是一位心系愛女的母親,女兒在住院,當媽的一下班、一忙完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看女兒。
然而自從包思靜這次出事從重症監護室裡醒轉過來以後,她對包父和代珍珠便再也不複從前,面對他們再也沒有過好臉色,剛蘇醒的那段時間面對他們反應比較過激,不過在韓書蓮前來看望過她之後便平複了下來,轉而變得不鹹不淡了。
尤其是在包父和代珍珠被謝韫說服、配合将她成功轉入貴生醫院後,包思靜對待代珍珠夫妻二人的态度更是愈漸冷淡,時常借着“配合治療”做借口對他們夫妻倆愛理不理的。
不知道的看見了,隻怕是不但看不出包父和代珍珠其實是包思靜的親生父母,反而會誤會他們是包思靜家裡不知道哪門子來的不讨喜的奇葩親戚了。
本身在包思靜面前就沒有多少話的包父在巴巴地跟着代珍珠過來熱臉貼了幾次冷屁股之後肉眼可見的過來探望的次數變少了,對外則統一作出美化過後的失真版解釋:“工作忙,女兒在貴生醫院有人照顧且恢複得很好,無需他這麼個做父親的瞎操心”。
倒是代珍珠一反常态,哪怕時常被包思靜有意忽略,也仍舊堅持不懈地過來探望她,有時候會給包思靜帶束她喜歡的花,有時候是她以往喜歡的其它小東西。日複一日,演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當真像是一個一朝踏錯與女兒感情出現問題、現下抓住女兒養病期間的機會急于與女兒修複關系的母親。
就連包思靜自己都看不明白,她母親這般行為究竟是為了什麼。
或許是因為不甘心,又或許是因為她在她的身上還有别的利益可圖。
隻是無論真相具體是何種原因,包思靜都已經不想去知道了。
她們母女二人,在此人世一遭,不過是一場本就不值當的孽緣罷了。
包思靜自認先前都已經和代珍珠說的夠明白了,可代珍珠仍是不信邪地一趟又一趟地過來,似是當真對她滿心歉疚、急于補償,對她好得更勝以往那段現在回看宛若鏡花水月的美好時光。
那就這樣吧——有時候日子過得糊塗點才好呢。
包思靜為自己的命運在這世事浮沉裡掙紮多年,掙紮到現在早已精疲力竭,也懶得再與代珍珠他們這些虛僞的“親人”撕破臉皮、掰扯個一清二楚了。
于是,包思靜繼續對代珍珠愛理不理,代珍珠繼續對包思靜百般陪伴,包父則繼續像是個不相幹的局外人似的裝忙擺爛……竟是把小家裡的日子複又過得“和諧融洽”了起來。
貴生醫院的一衆醫護人員還有僞裝成患者及患者家屬的住戶各個見多識廣,暗地裡早已将這一切都看透了,但卻無人有意點破,甚至還默契地配合他們一家三口演戲,将這家庭和睦的假象對外營造得更加完整漂亮。
許是為了給自己和女兒的感情修複之路增加助力,代珍珠今天并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身旁還帶着一位年紀看着估計和包思靜差不多大的姑娘。
那姑娘的眉眼輪廓隐約有幾分與她身旁的代珍珠相似,但是她們兩人的氣質卻截然不同,那姑娘瞧着文文弱弱的,看其舉止應當是個溫吞腼腆的内向性子,遠沒有代珍珠身上那種張揚的、“豁得出去”的感覺。
看樣子,大概是代珍珠家那邊的親戚——想來是代珍珠對包思靜進行了一段時間的直球攻勢後發現效果不佳,試圖借力看看能不能“曲線救國”了。
任許推着他的醫用推車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來,正巧與代珍珠她們迎面遇上。
“代女士,又來看女兒啦。”任許朝代珍珠微微一笑,順帶着側眸看向站在她身旁姑娘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些許疑問,“這位是?”
這姑娘看着眼生,他記憶沒出錯的話,她應當是第一次出現在他們貴生醫院,至少是第一次來他所在的這一層樓。
——堂堂任護士長的住院部對外開放時間段全勤可不是說來開玩笑的。
“任護士長。”代珍珠向任許友善地笑了笑,為他介紹身旁站着的姑娘道,“這是思靜的表姐,念文。”
“她們姐妹倆自小就關系好,隻是工作之後因為異地和工作都忙的緣故一直很難碰上。念文這次碰巧剛結束了一個大項目,老闆給她們批了假休息,就連忙坐飛機來央京看望思靜了。”
“我想着思靜一個人在醫院待着,時間長了難免寂寞,正巧念文來了,放假這段時間正好可以在醫院陪思靜說說話,姐妹倆一起叙叙舊,想來能讓思靜開心許多。”
代珍珠這一番話說得真摯誠懇,拳拳愛女之心句句通顯,若是有被她這一番用心表演給糊弄着騙過去的,隻怕是要情不自禁地喟歎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
在代珍珠向任許介紹的時候,代念文微微側過身,擡眼看了任許一眼,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而後便飛快地錯開了目光,視線不自覺地下移瞟向地面,原本随意地搭在單肩包上的右手手指緩緩地攥緊了包帶。
明眼人一眼便能夠看出她此刻的不自在。
看來……包思靜的這位“念文表姐”是個不善交際、易害羞的性子。
“是這樣啊。”任許面無異色,含笑對代珍珠的做法給予認可,“兩位有心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好心道:“正好今天包思靜患者用完藥了,現在應該是醒着的,兩位可以陪着一起聊聊天、吃點東西。”
代珍珠聽了後不由得面帶喜色,自然是連連說好。
代念文仍舊是沒好意思與任許直視,又隻飛快地擡眼看了他一眼,而後一邊拘謹地抿着唇,一邊自顧自地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任許非常貼心地陪同代珍珠和代念文來到了包思靜所在的0667号房門前,還擡手幫她們敲了敲門。
當然,他也沒有因為站在0667号房門前便忽略了——在進門以前,代珍珠自以為隐晦地偷看了一眼隔壁那扇挂着“0666”号鍍金門牌的房門。
“包小姐,您母親和表姐過來看您了。”敲門得到了房内人“請進”的肯定回應,任許裝作對代珍珠暗中的小動作毫無察覺地打開了0667号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