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女士，您先不要激動，現在您在這裡很安全。”戴圍溫聲出言安撫她道，“您剛才在樓下也看到了，整棟樓現在都已經被我們給包圍起來了。”

或許是代珍珠确實聽進去了戴圍的話，或許是戴圍那副即便是溫聲細語帶着溫厚淺笑也仍舊難以完全掩蓋去他在特警大隊内工作多年、一身兇悍罡氣的模樣在無形之中帶給了滿心驚懼的代珍珠些許安全感和保持冷靜的勇氣，隻見代珍珠當場深呼吸了一口氣，随意地攥緊了掌心下的片角衣料，強忍住驚悸恐慌的情緒，緩緩、緩緩地重新在單人沙發座上坐了下來。

落座之後，她攥着衣料的手指——乃至于整個人都繃緊了，微微地顫抖着。

就像是一張被強行拉滿了的弓，随時都有可能會被繃斷了弦。

然而這邊，戴圍還在溫和且耐心地對她循循善誘：“請問您見到了什麼怪物，能大概和我們描述一下當時的場景嗎？記得多少說多少就行。大概是在什麼時間、在貴生醫院的哪裡看見的？”

代珍珠瞳孔猶在顫栗，卻也如言睜大了眼睛努力克制住自己驚懼的情緒回想，而後顫顫巍巍地答道：“在……在六樓咖啡廳的窗戶外面，有怪物。”

許是因為實在害怕，她說話颠三倒四的，想到什麼說什麼，有些像是播放時時不時會卡磁帶的老式播放機：“怪物……綠色的……很大一隻，很醜，很惡心，像是癞蛤蟆。”

回憶裡的畫面沖擊更甚現實，代珍珠沒說兩句相關的，就又覺得犯惡心了。

胃裡一陣翻滾的代珍珠說着說着就卡殼了，呼吸肉耳可聽地變得粗重和急促起來，她似是實在怕得緊，緊張得整個人都像是随時都可能會厥過去似的，連忙又端起茶杯連喝了好幾口茶水。

戴圍和管鳴見狀也不催促，皆默不作聲地坐直了身子，全神貫注地側耳聆聽。

“時間……時間是……”代珍珠皺緊了眉頭，大腦蓦地一陣斷檔，下意識地咬住了下唇，舉起雙手抱着自己的腦袋，試圖通過外部動作來督促大腦快速運轉、替她解決這一問題。

她應該記得時間的才對。

在事情發生前不久，她明明就在看手機！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明明應該知道的，現在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呢？！分明感覺答案就在嘴巴邊上，仿佛随時都可以在觸發問題的時候将答案脫口而出，可她就是張開嘴然後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時候我是去喝下午茶的……對！下午茶！”代珍珠終于放過了自己精心護理多年的頭發，腦海中的靈光一現讓她的眼底蓦地亮了起來，在那麼一個瞬間，她似是恢複了以往的精明和機靈，連帶着說話也順暢了許多，“我通常的下午茶時間大概在下午三點到四點，今天應該也差不多是這樣。”

畢竟她是一個合格的貴婦，她不需要早起，但卻仍然需要午睡，午睡起來後才能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安排喝下午茶的行程。為了保證她的午睡時間足夠寬裕，她的下午茶時間一般都不會開始得太早。

戴圍接着等了等，沒有再等到代珍珠展開更多的下文，反而見她蹙緊了眉頭、一臉又痛苦又為難的表情，料想她是補充不出什麼的了，便向她友好地點了點頭，主動接過話茬：“好的，代女士，感謝您給出的回答。”

他和管鳴又默默地對視了一眼，管鳴又看了一眼喬晏，眼看着喬院長仍舊是神态自然、從容不迫，就這麼安靜平和地端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喝着茶，随便他們詢問代珍珠，俨然一副問心無愧、一點都不怕被查抑或是被針對的樣子

管鳴淡淡地收回了視線，朝身側的戴圍輕點了點頭。

戴圍會意，繼而向代珍珠道：“代女士莫要恐慌，我們在進來前已經安排人去搜查了。關于您提到的‘六樓咖啡廳窗戶外面在下午三點到四點間出現過形似青蛙的怪物’，我會提醒手底下的人在搜查取證時多加注意些的。”

“之後若是有所收獲，我們會及時通知您，再與您進行信息上的核對确認。”

“在此之前，我們還得多叨擾您一段時間，先詢問您一些别的事情。”

一是怕代珍珠太過驚懼聽不進他的話，二是為了展示自己親和友好的形象與态度，戴圍在和代珍珠說話時總是慢條斯理的，顯得更加溫厚寬仁，平易近人。

這也就直接導緻了，代珍珠一邊努力傾聽他的說話，一邊在一旁像是個搗蒜機器似的跟随着他的話茬慢慢來回上下地點着頭。

“……戴隊長，您請說。”代珍珠又一次點了點頭，積極配合地答應。

戴圍垂着眼向桌上的茶杯伸手，指尖若有所思地擦劃過杯壁，卻是欲拿不拿：“我聽聞，代女士今天下午不是一個人過來探病的，還有個叫‘代念文’的姑娘一起。”

“對。”戴圍問得尋常，代珍珠便也完全不做他想，聽到他這麼問，當即就果斷地承認了，還連帶着主動交代了代念文的身份與來意，“念文是靜靜的表姐。她們姐妹倆自小就關系好，之前靜靜出事情的時候，念文在外地，工作忙得實在抽不開身，這次好不容易得空來了央京，就特地和我一同過來看望靜靜。”

“原來是這樣。”戴圍聽了代珍珠的答話，沒再多說什麼，原本猶疑徘徊的手指總算是落到了實處，幹脆利落地端起了茶杯。

他後面本該繼續說下去的話，以及代珍珠疑惑不解他為何會有此一問的話，都順勢被他的這一動作悄無聲息地淹沒在了溫熱而又清香的茶水裡。

代替戴圍接着開口的是他此番的同行搭子，管鳴。

他們二人這一行顯然是分工明确，一個做好人，一個做壞人，争取把兩面戲都給唱好了，方能恰到好處地把喬晏和貴生醫院給架住在虛浮不安全的“高台”之上。

冷面冷心的管主任徑直把代念文持針管襲擊包思靜的監控視頻點開，将平闆電腦亮起的屏幕轉過去給代珍珠看，語氣平靜中由内而外地透着一股無端的森冷，聽上去就像是在诘問她一般：“那代女士可知道，在你離開病房之後，與包思靜‘自小就關系好’的這位表姐代念文在與包思靜獨處之時試圖襲擊包思靜，向她私自注射不明藥物？”

視頻開始正常播放。

畫面中，代念文臉上一閃而過的狠戾之色渾然不似作假，手裡握着的、用力向包思靜逼近的裝有不明藥物的針管亦是分明。

兩人的距離挨得很近，代念文又是突然間自暗中發起偷襲，若非包思靜足夠機敏，如今隻怕是已然被心懷不軌前來“探病”的代念文得逞了。

“——你說什麼？！”代珍珠當場就大驚失色地再度從單人沙發座上彈射了起來，急得都忘記對眼前這兩位她有心巴結奉承的貴人使用敬稱，即脫口而出了一陣難以置信的爆鳴，“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