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助理出去做詢問筆錄了，他們在院長辦公室裡總也不能閑着。

戴圍轉而采取了委婉的攻勢，滿臉愁雲地長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垮下了身形，看向喬晏的眼眸中難掩壓力與疲憊：“喬院長，貴院在今天下午當真沒有遭受到任何生物襲擊嗎？可我和老管收到的舉報信息可是切切實實的啊……”

他有些頭疼地擡手按了按晴明穴：“來之前我專門讓信息技術科的人看過了，舉報信息和報警信息裡的視頻和圖像都不是僞造的——不然我和老管也就不會這麼着急忙慌地帶着人直奔過來調查了。”

管鳴就沒戴圍這般态度柔和了，竟是直接撂下了臉，不客氣地冷聲質疑喬晏：“即便貴院不曾蓄意培養怪物，但若是發現有怪物作亂卻隐瞞不報，也構成違法犯罪，應當按罪論處。”

“眼下既有我和戴隊手上的舉報信息和報警信息，又有代女士親眼目睹怪物出現的證人證言，喬院長卻還是拒不承認、刻意不說，甚至有疑似顧左右而言他、故意斡旋拖延的意圖——難道是因為做賊心虛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喬晏自然不會認可管鳴的這般評判，但是卻也不生氣管鳴的這般冒犯，反倒是繼續誠懇有禮地配合管鳴和戴圍解決問題：“管主任誤會我了，我這個人一向都是實事求是的。據我所知，除了代念文這個小姑娘試圖用針管襲擊包思靜以外，今天下午在我們醫院内就沒有出現過第二件襲擊事件。”

“不過既然二位手上有與‘襲擊怪物’相關的視頻和圖像，方便拿出來讓我也看一看麼？”喬晏有理有據地分析和提議道，“畢竟我們在事發時都不在現場，或許在這裡面存在着什麼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的信息差，從而導緻我們之間的溝通受到了阻礙。”

喬晏的這一分析說得不無道理。

戴圍和管鳴無聲對視，似是有所猶疑，但是礙于喬晏和代珍珠仍與他們同處一室，隻能夠借助沉默而又隐晦的目光在此時此刻進行“對話”，斟酌對策。

當然，還得在明面上配合演上意見不一的精彩戲碼，方能将暗地裡這段本就隐秘的、實質上進行真實交流的眼神戲給掩飾得更好——

鐵面無私的管主任自然是要堅持原則的，目光堅定，态度冷硬，堅決不同意喬晏的這一提議，并對她有此提議加倍警惕與懷疑，徑直就硬邦邦且冷言冷語地回絕了：“喬院長應當知道我們身為公職人員辦案最基本的規矩，内部材料未經辦理申請授權調取的正式手續，不能夠為除該案辦案人員以外的其他人員查看。這裡的‘其他人員’，包括所有外部人員，以及與該案無關的内部人員。”

喬晏聽了以後隻輕聲笑了笑，對此未置一語，似是對此不以為意。

眼見着場面即将再次陷入僵局，戴圍複又開口圓場，堪稱及時地穩住了場面，竟是出人意料地反過來幫着喬晏勸解管鳴說：“但是喬院長的分析也确實有幾分道理……老管，不如我們給喬院長先看個一張照片試試？粗略的速寫草稿也成。看看我們之間是不是真的存在喬院長所猜測的這種問題。”

說話間，戴圍暗暗遞給了管鳴一個隐晦的眼神。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不能向喬晏直接出示原件，那間接透露轉載件也是可以的嘛，受限的隻是載體，并不拘泥于具體的渠道和形式，故而本質上能傳遞有效信息就可以。

反正這裡就他們幾個。他們倆是一條船上的，誰也不會為着這件事來背刺誰。代珍珠又是個沒膽的，斷然不會自讨苦吃事後去舉報或是曝光他們。而喬晏作為此舉的獲利方，自然也不會因此多說什麼。

更何況，喬晏的等級可不低，人家若是真的想看，自然能有辦法名正言順地調取了看——既然如此，他們此時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呢？頂多就是之後補個申請手續的事情。

“……”管主任皺緊了眉頭。

管鳴沉默良久，期間幾次意欲張嘴，反駁戴圍的話卻沒再能夠說出口。

他雖然什麼話都沒說，既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一張臉也仍舊冷冰冰、硬邦邦的，但是當戴圍在衆目睽睽之下從檔案袋裡拿出一張照片的時候，他沒有制止，俨然是默許了戴圍的提議。

戴圍分别給喬晏和代珍珠都看了那一張他從檔案袋裡拿出來的照片。

照片上赫然是那個曾出現在邱子霏窗外的蜘蛛人。

這張照片的拍攝視角顯然是在貴生醫院住院部主樓以外，看上去就是有一個奇形怪狀的身披着蜘蛛裝扮的人鬼鬼祟祟地趴伏在貴生醫院住院部主樓某一間房的外窗上。

由于視角和距離所限的緣故，蜘蛛人身上類如複眼蜘蛛頭、半人半蛛身以及唯有眼白的森冷大白眼等等詭異可怖之處皆沒怎麼展現。而他身上的奇裝異服，也完全可以被解釋成方便在外窗玻璃上行動的某種特殊作戰服或者行動裝備。

前腳剛才在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溫習過樹蛙怪的醜陋長相，後腳就又被迫親眼目睹了蜘蛛人的遠景照片，素來理想是做不問凡塵事的貴婦闊太而非科幻片裡的超級英雄的代珍珠真恨不得一鍵清空自己的腦内緩存：“這……這是……”

事實證明，很會端着的代女士不僅惡心蛙類，還惡心昆蟲類，當然包括蜘蛛。

僅僅是看了張遠景照片而已，連這蜘蛛人到底是人還是怪物的細節都不怎麼清晰，代珍珠卻看得半邊身子都麻了，人像是被吓懵了似的，連哆嗦也不哆嗦了，大腦更是一片空白，張開嘴斷斷續續地都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了。

這張照片可以說是拍得剛剛好。

再結合管鳴和戴圍先前過來時的說法，不難從中推測出是有人在經過的時候恰好看到了貴生醫院住院部主樓玻璃外牆上這驚悚駭人的一幕，立馬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拍攝下證據，及時地向有關部門報了警，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在緊急受理之後安排管鳴和戴圍前來調查。

前因後果，據此似乎是一目了然。

然而……

喬晏垂眸喝了口茶，借機如數掩去了眼底一閃而過的譏笑。

——哪裡會有那麼多的剛好巧合，不過都是僞裝良好的蓄謀已久罷了。

他們既然非要玩這種路數、這麼演下去，那她喬晏隻好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