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韓夼拱了拱手,轉身打算離去,可剛一邁腿,便被随“風”飄來的幾縷香煙給攔住了去路。
是誰做的,一目了然。
“韓博士這是什麼意思?”向鴛回過頭看向韓夼,面上現出不解之色,眼裡卻幽幽泛起了警告的意味。
要知道,在這鸢尾花園裡,韓夼的位階等級可在她之下。她是看在他們共事一主、各司其職的份上方才客客氣氣地尊稱他一聲“韓博士”,敬着他幾分,但這并不意味着韓夼有權力在鸢尾花園裡對她指摘評價、管東管西。
大家都是聰明人,他們彼此實際上都心知肚明,徹底撕破臉皮就沒意思了。
“沒什麼意思。”韓夼輕笑,“就是有些好奇,想要問問向姐打算回去向會長彙報些什麼?”
他仍舊平靜地注視着向鴛,幽幽沉沉宛若深海的眼底同樣映現出警告。
“自是巡園察看發現了什麼,就如實告知會長什麼。至于具體彙報些什麼、如何彙報,我這還沒巡園察看完呢,暫時還不能夠确定。”對于韓夼莫名其妙的這一系列操作,向鴛有些詫異,不禁滿臉疑惑地問,“怎麼?難道韓博士在這裡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讓會長知道的麼?”
她故作疑惑,存心把話攤開了直白發問,就是為了讓慣會在人前做戲的韓夼如鲠在喉,卻不想他遠比她設想中的還要坦然,竟是展眉笑道:“那倒是真有。”
向鴛的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幾分怔然:“……?”
她定睛将眼前的男人仔細打量端詳了一番,試圖通過觀察外部來推測他為何會出此驚人之言,眼裡的詫異不解漸漸變成了凜然警惕。
她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後背與韓夼施法攔住她去路的絲絲縷縷的香煙貼近,幾乎完全相觸,而一不小心接觸到那香煙的部分都會感覺到一瞬間短暫的灼熱,随之暈開一重重表面灼熱、内裡冰冷的焚香香氣。
向鴛确信地斷定:“——你不是韓夼。”
韓夼不會做出這般言行舉止,更不可能和她這般說話。
“是啊,我不是韓夼。”“韓夼”微微一笑,順着她的話坦然承認道,“所以,向姐要向會長彙報嗎?又打算……向哪個會長彙報、怎麼彙報、彙報些什麼呢?”
他意味深長地看着向鴛,一語道破了她其實不隻是“雙面間諜”的事實。
向鴛垂着眸沒有說話,嘴角漾開了一抹似是嘲弄意味的淺笑。
而先前一直隐匿在暗處的、此時此刻身處于地下卧室範圍之中的第四人終于開口了:“——真的是你。”
一聲歎息般的話音落地,有如塵埃落定。
孤笙解去了隐匿自己身形與氣息的術法,逐漸在向鴛的身側現出了身形。
她擡起眼,清泠泠的眸子與“韓夼”兩兩相望,竟是恍如隔世。
在塵埃徹底落定之前,她一直都在許多年如一日地耐心等待着。今天這一天,原也可能隻是這不計其數的天日裡再普通不過的一天,但也可能不是。
她既希望來的人是他,又希望來的人不是他。
可是這世間那麼多事情,又哪裡是僅僅通過希望就能夠實現的呢。
來的人真的是他,漂浮等待了許多年不知定處的塵埃終究是徹底落定了。
“阿笙,好久不見。”“韓夼”注視着多年未見的孤笙,身上屬于韓夼的神情動作皆被緩緩剝落,陰晴不定了将近一晚上的俊臉上終于顯現出了一抹真摯而又淺淡的微笑。
他先是用老友相見時尋常短暫的問候語來同久别經年未曾相見的故人含笑問好,然後開門見山,用依舊平靜從容的語氣直接點破了在今夜的這場戲裡他們在場的所有人之間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你今天晚上之所以會過來,不就是為了來見我的麼?”
——他也是。
他知道,他一旦親自把自己送上鸢尾花園的門,特别專案組就不會放過他,會更加重視加嚴防死守地盯着他。
他也知道,在他在特别專案組本部做完筆錄出來以後身後就跟了特别專案組安插的“尾巴”,他那一番夜裡偷偷遁入園内的戲碼隻避得開尋常人類,避不開特别專案組的耳目。
他更知道……孤笙就在人間的特别專案組任職,最近都在本部的崗位上駐守。而他隻要洩漏半分氣息蹤迹,就遲早會被她感應到,有朝一日循着線索找上門來。
于是,他便索性借着假借韓夼之身份參與“研究項目”行事的便利,選擇了自己送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