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龔臣坐車回來了，常年駐守在龔家老宅的武管家也很吃驚，看到入口處的監控影像後就連忙趕出來迎接，上來就神色恭謹地問出了和塗司機先前差不多的問題：“少爺，您今天怎麼突然間回來了？”

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句問話的龔臣挑了挑眉，神色冷淡，回答時的态度顯然就不如先前在車上回答塗司機時那般平和了，反倒是顯得有幾分不耐地反問武管家：“怎麼——我不能夠回來嗎？”

未曾料到從前對他隻是态度冷淡的少爺今天突然間回來還不知為何變了臉，霎時間武管家不禁後背冷汗狂飙，當即向龔臣連聲賠罪：“您當然可以回來——這裡是龔家老宅，您是龔家現如今唯一的嫡親少爺，龔家的下一任家主，您當然是想回來就能夠回來，您若是能回來，老奴必定是再歡迎不過的。”

“少爺，您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太久沒見您了，今天突然見您回來了，高興之餘順帶覺得有些許奇怪，所以就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結果話沒說好惹得您生氣了，都是老奴的錯，還請您恕罪，千萬别因為我這個不會說話的老東西這麼一句不過腦子的蠢話把自己給氣着了。”武管家卑微地賠着笑，殷切小心地同龔臣繼續賠罪道。

說着說着，武管家甚至還主動上手用力地打了幾下自己的嘴角，用實際行動向龔臣充分展示了他的自責與自罰：“瞧老奴這張臭嘴啊……真是該打！少爺，請您看在老奴隻是一時犯糊塗的份上，好心饒了老奴這回吧。”

武管家一口一個“老奴”，說得那叫一個畢恭畢敬、情真意切、追悔莫及，龔臣要是再不放過他，隻怕是他會當場聲淚俱下地給他跪下，重重地磕上幾個頭來着重渲染自己認錯态度的真實誠懇。

可塗司機也好，武管家也好，能在龔家手下做了這麼多年、直接為家主做事的“老人”，又有哪個是真的“老糊塗”呢？

呵呵，不過是“老人精”們慣會在人前做戲罷了。

龔臣早就預想過了，像是塗司機和武管家他們這一類的龔家“老人精”手下，很有可能前腳剛才在他這個“未來家主”這裡表完忠心，後腳就會到“現任家主”龔利那裡将他出賣了個徹底，他沒必要對他們報以信任，僅僅和他們維持住表面的主仆關系即可。

“我不過是因為當下情緒不好下意識地反問了你一句，哪裡來的這麼大事情，要武管家你有這麼大的反應？”龔臣突然想到改道回老宅自是有他的目的，自然沒心情和武管家多加糾纏，皺着眉就将這事輕輕放下了，“我就是回來拿個東西，順帶想去祠堂給奶奶上炷香，私下說幾句。”

“畢竟你也說了，我有好一段時間沒回來了。”說到他的奶奶，龔臣臉上的不耐如同雲開霧散般悉數消弭，隻留下了淡淡的懷念。

在龔家的所有人裡，除了龔梓，龔臣最親近的就是他的奶奶，隻可惜老人家身體不好，在龔臣童年時候就早早地去了，牌位就供奉在龔家老宅的祠堂内。

龔家老夫人喜愛田園生活遠大于都市生活，也喜愛隐居獨樂遠大于社交衆樂，因此早年間大多數時候都住在龔家老宅，隻會在必要時候才會到城裡的房子居住。

後來龔家老夫人因病去世，下葬後牌位被迎入龔家祠堂，從前一直都很樂意回龔家老宅看望奶奶的龔臣便很少回去了。龔家老宅裡充滿了奶奶存在過的痕迹，他舍不得抹除去，卻也怕睹物思人。

同樣身為在龔家手下很多年、直接聽命于龔家家主的“老人精”，武管家和塗司機對龔臣和龔家老夫人的感情自然也是知道的，稍加思索便也能夠大概揣測得出龔臣在老夫人離世後的心理，故而龔臣本人的此番解釋一出，他們就沒怎麼懷疑地相信了。

龔臣自小就和他奶奶感情非常好，今天突然間想她了，難免會有些心情不好，又剛好辦完公事得了空，就想回老宅來看看、給奶奶上炷香、兩人私下裡說說話，也完全是情理之中、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于是，懂事的武管家連忙就坡下驢地接嘴道：“是……太夫人在天之靈見到少爺您回來看她了，一定很高興。”

“但願她真的高興吧。”龔臣垂眸，聲音低落，神色間似是有些許的怅然。

他現在難以确定，龔家在暗中做的那些事情，奶奶過去是否知情，若是知情，她又到底是怎樣的态度。

被這樣的家族滋養和供奉，對于奶奶那樣的人來說，應當是莫大的侮辱吧。

她若是知道了過去龔家的那些事情，又知道他現在正在跟着龔利努力學着“接手家業”，隻怕是對他失望還來不及，若她在天有靈發現他回老宅給她上香，不對他避而不見或是破口大罵都算是好的了，又怎麼會覺得高興呢？

若是奶奶她從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

那他真的是連想都不敢想。

不過不待武管家設法安慰，龔臣便很快自我調整好了情緒和臉上的神色表情，故作自然地轉移話題道：“聽你的意思，最近是隻有我回來過嗎？”

武管家隻當龔臣年輕、還不懂得如何完好地去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和情緒，隻能夠通過随便問些萬金油問題這般不自然的拙劣方法來轉移話題、掩飾悲傷，便很體貼地裝作自己并未看破，認真地回答龔臣提出的問題道：“老爺前一陣子回來過一次，說是拿下了一個重要項目，要給老爺子上炷香告知，一同喜慶喜慶。其他人便沒有了。夫人再往前一些時候給我打過電話，說是可能要回來找個什麼東西，不過後來也沒回來，可能是後來東西在别處找到了或者是不需要了吧。”

武管家這裡所說的“夫人”，指的是龔家現任家主龔利的現任妻子，也就是龔臣的繼母，也是龔梓的親生母親。

“這樣啊。”龔臣依舊神色淡淡，若有所思地眼睫輕顫了顫，心頭本就隐約墜着的不大好的預感感覺更甚了。

龔利和他父親龔老爺子的感情可遠比不上龔臣和龔老夫人的情真意切、感情甚笃，說白了就是互利的父子關系——又哪裡會因為自家公司剛拿下了一個重要項目就迫不及待地回來給老父親上香告知、說道說道并求個同喜的？

他倒是要看看，龔利前一陣子到底私下回老宅借着這麼個荒唐的理由實際上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