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禮也沒想到自己會看上一個快遞員。
……
那天聽到門鈴,餘禮趕緊放下手中正要批改的學生作業跑去開門,可是門拉開了,失望也接踵而至——來的并不是她要等的那個人。
門外是一個長得很高卻有些幹瘦的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他還沒來得及擦掉頭上的汗就慌忙把東西遞過來:“您好,您的快遞,請簽收一下。”
“嗯,好。”餘禮接過男人手中的筆,相應地簽下收件人那一欄自己随便填的假名:大樹哥 。
餘禮把筆還給男人,說了句謝謝,擡頭一看發現男人竟在盯着她的臉發愣,她淡淡勾了勾嘴角。
不得不承認,當時這個不太好看的笑裡确實帶了些輕蔑的成分。
餘禮從小到大都不用發愁找不到人談情說愛,連食堂阿姨見她這張臉都會給她多打些菜,但相對而言麻煩也不少,比如,那幫學生們每天都在想法設法打探她的信息,手機裡也會時不時收到一些暧昧而香豔的邀請……她叫餘禮,禮貌的禮,26歲,跳級上的大學,博士畢業,是一名大學德語老師,也是一名兼職品酒師,還是個…談過好多男朋友的“壞女人”。
彼時她倚在門上簽字,白色毛絨開衫裡面隻有一件緞面的紫色睡裙,露出膝蓋以下雪白筆直的雙腿,睫毛低垂影影綽綽間,右邊内眼角下的痣宛若靈動的蝴蝶。
“是我留的名字太奇怪了麼?”餘禮盯着他的眼睛問。
“啊!……沒有沒有!!”男人慌亂把單子收好,“……謝、謝謝您,再見……”
大概不會再見了,餘禮沒有回應,隻沖他笑了笑,旋即關上了門。
回到屋裡,餘禮脫掉剛才防走光的毛絨開衫,到廚房拿了李澤送給她的那把瑞士折疊刀把包裹劃開,去掉外面的一層泡沫闆,餘禮小心翼翼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手中端詳——這是她專門托人訂制的冰瓷杯。
它薄得幾乎透明,杯體就是普通的樣式,但杯沿上卻挂了一個精雕的小貓,按李澤他家糯糯的樣子來的。糯糯是李澤養的寶貝,餘禮猜這個生日禮物他一定很喜歡。
說起來,餘禮和李澤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見了,自他前一段從歐洲出差回來,兩人就見了一面,還是在機場的酒店,而且隻做了一次,導緻她嚴重懷疑自己男友最近是不是有點兒腎虛。不過餘禮也沒太放在心上,畢竟快期末了,學生總纏着她問東問西,還要出卷子、開會,忙得不可開交,禁欲一下也好。
餘禮向來執行力很強,效率也高,她小心把杯子收起來後就跷個二郎腿坐在電腦前繼續給學生改作業。學生課後論文寫得七零八落,她越看越頭疼……皺着眉改完一看表已經一點半了,想到明早還有課,餘禮抓緊洗了個戰鬥澡,溫了杯簡單的Rioja就上床睡覺,回甘的香草和煙熏味她習慣用來助眠。
也不知道李澤現在在幹什麼……打電話也不接。不過,今天那個快遞員長得還挺帥的。她閉上眼想。
……
早上二十七樓的落地窗外是五彩斑斓的世界,陽光放肆湧到她身上。餘禮站在窗邊喝着黑咖,她有時厭惡這樣的景色,有時卻沉浸 其中無法自拔。都市賦予她肆意呼吸的環境、滿足她心中橫沖直撞的欲望,可她心裡依然有一隻手把她往城市相反的方向扯,然後拍着她的腦袋告訴她此時此地完全就是張惡心的沾屎鳥籠,就像對李澤的感情,有時愛他到不能忍受一刻的分離,有時又恨不得他死掉才好。
這幾日天氣回溫,冬天難得的晴朗。寒假前的大學生總是步履匆匆,一到期末連神态都變得不一樣。
餘禮穿着簡單的夾棉西服去學校上課,在學生們眼裡她是個溫婉可人的年輕老師,人美心善,期末經常撈人。
昨晚有點失眠,才上完第一節,餘禮就覺着頭疼。
“禮姐,劃重點不?”一個嬉皮笑臉的男孩子趁着課間湊了上來。
“重點就是我上課講的内容。”餘禮微笑看着他。
男孩兒撓了撓頭,彎腰趴在講台上:“禮姐您的課每節我都認真聽了,可這學期老劉……”說着他又湊近了一些,“老劉你知道的呀,熬幾個大夜也背不完他給的那筐資料,姐姐期末您就别給我們雪上加霜了。”
他口中的老劉大名劉振,是教語言學的老師,學界大牛,就是脾氣比較古怪,平時對學生也比較嚴苛。
旁邊有其他學生聽見也趕忙湊了過來,其中一個樣貌甜美的小美女還親昵地挽着她,餘禮的胳膊無間隙地感受到一大片柔軟。
本來就準備給範圍,看到小孩兒們個個眼神亮晶晶,餘禮無奈松口:“好吧,下節課班長别忘提醒我給你們劃。”
“好耶!‘禮姐’萬歲!”學生們齊呼。
剛才的男孩兒就是班長,典型的e人,平常比較跳脫,聽見餘禮這麼說,興奮得拽起她的手親了一口。周圍有學生起哄。
“陳靖珂,不要胡鬧。”餘禮内心厭惡,表面依舊溫溫柔柔。
陳靖珂看老師微怒,慌忙呲了個鬼臉跑了。
班長一直對她有意思,餘禮不是沒看出來。隻不過她素質良好、三觀端正,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向來隻有愛護之情,從無越界的想法。她不是沒想辦法處理過這種事情,包括勸說、轉移注意力甚至冷暴力,可惜陳靖珂太過執着,她收效甚微。
……
兩節課結束,餘禮收拾桌面的東西準備回家,陳靖珂愣是等到所有同學都走了,還坐在第一排盯着她看,見餘禮要走,立馬站起來纏着她問問題。
“到底哪兒不會,我再給你講一遍。”餘禮維持着所剩不多的耐心。
陳靖珂随便指了指書本上的幾個地方,餘禮無奈發出一聲歎息,這些部分都是她課上已經講過無數遍的,不過也是,上課一直盯着她的臉目不轉睛,哪兒還有精力關心她上課的内容。
餘禮耐着性子又給他講了一遍。
“老師,我還是不懂……”
她耗了半天口舌,沒想到陳靖珂依舊胡攪蠻纏,笑眯眯地撒嬌。
看着他锲而不舍的樣子,餘禮頭疼不已,好在沒等陳靖珂話說完,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舅媽……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回去。”
“不好意思啊,家裡有點急事。這樣,你課下再去和課代表讨論讨論,讓她給你一份輔導材料,還是不懂的話再來問我。”
不等他回答,餘禮匆匆提着包走了。
陳靖珂目送她背影離開,眼神有些哀怨,直至她走遠,又換上了一副陰冷中帶着戲谑的表情。
……
餘禮8歲時父母就因空難過世,剩她一個人在各種親戚家借住。她小時候臉上有個很大的星星狀胎記,加上性格也不可愛,那些親戚們都嫌她是個拖油瓶,照看幾天就不管了。餘禮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因為在街上亂跑磕傷過一次,後面一直到12歲之前的事她都記不清了。12歲那年,早就移居海外的舅舅舅媽突然回國,找到了她,她這才有了安居之所。舅舅舅媽對她很好,兩口平常做一些外貿小生意,盡最大限度給了她比較優渥的生活環境,還花了很多錢去掉了她臉上的胎記。
“舅媽,我回來了。”餘禮輸入密碼開門,換上早就在門口給她放好的拖鞋。
從學校到呈瑞小區隻需要快一個小時車程,餘禮放下電話就趕過來了,一方面是為了應付陳靖珂,一方面是她也确實想家了。其實也沒什麼急事,隻是舅媽說有樣東西要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