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裝潢整潔溫馨,餘禮知道舅媽鐘愛玫瑰,每周都會聯系花店送來幾束新鮮綠玫,午間的陽光打在深棕色木桌上,廚房傳來炖牛腩的香味,一進屋,餘禮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一位身材圓潤,神态溫和的婦人坐在陽台的茶台旁,朝餘禮招手:“禮禮,快過來,給你看樣東西。”
“舅媽,舅舅呢?”
“釣魚去了,沒回來呢。”說罷,拉着餘禮的手坐下。
聊了會兒最近的工作生活,舅媽問她最近和李澤怎麼樣。
“挺好的,先談着,過一陣帶他和你們吃飯。”
她很好地掩飾過去。
餘禮剛想問電話裡說的是什麼東西,就見舅媽打開桌上的一個鐵盒子,從裡面拿出來幾張照片:“前幾天知道你忙,沒告訴你,我和你舅舅回了趟老家,在舊屋裡找到了這些。”
餘禮接過一看,竟然是她小時候的照片。她仔細的用手撫摸着,眼眶越來越酸,不厚的一沓照片裡,幾乎都是她8歲前和父母在一起時的回憶。她已經記不住什麼了,但一些在時光中褪色的影像還能模糊地在腦海裡閃回,尤其是這張一家三口在雪地中玩耍的照片,小孩子用力将雪球砸到爸爸身上,爸爸也沒有生氣,而是大笑着躲着媽媽和孩子的攻擊。
她的眼淚不知不覺砸到照片上,餘禮趕緊用手抹掉。
舅媽也雙眼噙淚,将她摟在懷中。
還有一些三口牽手去遊樂場、動物園的照片,餘禮看得不舍得放下,那些珍貴的愛在此刻投向永恒。
看到最後一張,餘禮突然愣住。
“舅媽,這是……?”
最後一張照片保存得不好,布滿皺褶,邊角褪色嚴重,像是被水泡過,上面是一片金黃的麥田,地裡一棵大樹的樹蔭下,站着兩個對着鏡頭仰臉笑的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兒約摸十四五歲,女孩兒八九歲的樣子,衣着儉樸但幹淨,像一對兒兄妹。
女孩兒正是餘禮自己。
“舅媽,他是誰?”
“正想問你呢,這裡面都是你……八歲前的照片,這張看着大一些,不是你後來放進去的麼?”
餘禮搖了搖頭。
舅媽方才的停頓是因為不想重提那些讓人傷心的舊事。父母去世後,餘禮一直在親戚家住,老屋裡就沒人了,照片也隻有她八歲之前的,這張多出來的照片是誰放的?
“家裡進小偷了麼?”餘禮害怕觸碰過去的記憶,十多年從未回過老屋,舅舅舅媽回國後都是他們在打理。她隻能想到這個原由。
舅媽哭笑不得:“傻姑娘,哪有小偷不偷東西還放東西的,這盒子是我和你舅舅打掃的時候在你房間衣櫃的夾層裡找到的,上面全是灰,應該放了有年頭了,之前倒沒發現……”
其實她也知道餘禮沒打開心結前,絕對不會回老房子,“那就奇怪了……難道是這個男孩兒?”
是他放的?可他是誰?他又怎麼進去的?
餘禮仔細回想,腦子越來越痛,她揪着自己的頭發,下一秒胃裡一陣惡心上來,她迅速跑去了洗手間。
“嘔……”餘禮趴在馬桶邊幹嘔,什麼都吐不出來,咳嗽得眼睛通紅。
舅媽把她扶進次卧,一邊用濕毛巾擦着她被汗浸濕的額頭:“好了禮禮,沒事了……”一邊輕輕拍着她的背,“咱們不想那些了,以後都不想了……”
餘禮像個幼兒縮在舅媽懷裡。
她缺失12歲之前的記憶。
舅舅舅媽找到她時,她正在堂姑家裡刷碗。也許是太苦了,隻要一想那幾年她曾經去過哪兒,在哪兒住,經曆過什麼,她的腦袋就像鑽心一樣疼。
餘禮清楚這可能是一種病,但她拒絕看醫生。
如果砍斷樹,蘋果就會掉在地上。
……
吃過飯餘禮帶走了那盒照片,回家窩在沙發裡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她看了看手機,還是沒有李澤的消息。兩天了,看着隻有綠色的消息列表和好多個[ 未應答 ],餘禮覺得十分疲累。
茶幾上安靜躺着那個鐵盒,餘禮剛要碰到的指尖又蜷了回去,默了會兒,她站起身,抱着鐵盒回到卧室,打開幾乎占了整面牆的櫃門,朝着右下方空無一物能容納一個人的間隔,縮了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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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到周末,餘禮謝絕了同系老師們的聚餐,一來是因為她向來不喜歡這種社交場合,能避免就盡量避免了,二來則是因為她不喜歡喝白酒。
恰巧這天早上,餘禮前幾天買的東西到了。
推開門,幾個大紙箱子映入眼簾,後面露出來一個黑色的鴨舌帽,餘禮看他搬東西很艱難的樣子,趕緊伸手接過,男人想回絕的時候她已經把最上面的一箱搬進屋放在了地上,看到了箱子後男人的臉。
啊,還是上次那個人。
男人依舊低着頭不敢看她,不過餘禮發現今天他好像特地打扮了一番,上次挂着一層灰塵、邊角髒兮兮的工作服已經被洗得幹幹淨淨。餘禮拿過他遞來的單子,聞到了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檸檬味——也許是香皂,不過更可能是路邊買的廉價香水,下班後要見女朋友吧,餘禮猜測。
餘禮沖他禮貌地說了句“謝謝,辛苦了”,就在要關上門時,男人卻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很低沉,但溫溫柔柔,論誰聽了都能好感倍增:“小姐,請等一下!”
餘禮疑惑地看着他。
“……小姐,感謝…感謝您長期選擇「順通」,這是…公司為您準備的禮物。”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餘禮。
“啊,好,謝謝。”餘禮有些訝異,卻也沒多說什麼,接過盒子後就關上了門。
快遞公司還有這種服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