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猛地打在臉上,耳膜鼓動腫脹起來,一陣眩暈過後,喬治回了神。
今天是二月二十七号,也是最後一次審訊的期限。
喬治坐在逼仄房間裡的唯一一把椅子上,隔着一張長桌,對面站着幾個警察。
這是針對喬治的第三次審訊,與前幾次不同的是,現在那幫警察身後還站了一個扛照相機的記者,此刻正在調試自己的三腳架。
主審人還是布朗警長。
他是這群人的老大,挺着睡鼠一樣大的肚子,模樣和善,有時正義,但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個油滑的家夥。
“你是否承認對你殺人的指控?”
這是喬治第六次點頭:“是我幹的。”
布朗警長拍拍前面警察的肩,年輕警察立馬會意。
接着一封信件被扔在喬治面前。沒蓋郵戳也沒有收信地址,但是信封已經被打開了。
“這是在你公寓裡發現的,初步判斷是你被教唆犯罪的證據。”
他們給喬治摘下手铐,預審員示意喬治打開信封,他照做不誤。
“是我一個人幹的。”
這是喬治第十次說這句話。
一旁的高個兒警察像沒聽見一樣,自顧自開口:
“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犯罪過程的全部證據,但同時我們了解到你平日裡誠懇善良,是個好市民。我們不想讓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所以再問一次,你是否承認受人指使?”
接着他恐吓喬治:“不要撒謊,不然你将面臨終身監禁,你的家族也會受到牽連。”
“沒什麼好說的,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
喬治看向手裡的信紙,他大概浏覽了一遍,内容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
喬治想,警方可能是為了省去模仿字迹的成本。
這封信通篇以一種在他看來與欺詐犯相似無二的口吻寫成,話語親昵、言辭懇切、仿佛對方是他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但寫信人話裡話外的意思都在慫恿他殺人。
最後他毫無意外地看見末尾署名還是那個陌生的“艾爾·塔格”。
他明白這幫人給他這封信的原因了。
“我不承認,我根本不認識他。”
喬治如實告知,沒有随他們的意。
上帝明鑒,他說的可全是實話。
幾個人對視一眼,高個兒年輕警察再次開口:
“你最好如實回答。如果你态度良好,我們一定能為你争取到減刑機會。”
喬治表現出一副專心傾聽的樣子,讓幾個人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但當再次被提問是否受人指使時,喬治還是搖頭。
預審員還在說個不停,但喬治什麼都聽不進去,他的視線飄忽不定,最後落在布朗警長高高的顴骨和寬闊的下巴上。
喬治隻覺得厭煩,他希望這件事趕緊結束,判決怎樣都好,反正他已經替戀人報完了仇,現在隻想回囚室呼呼大睡。
随着嘴唇的快速翻動,布朗先生帶着煙漬的黃牙露出來,由于距離太近,他的唾沫幾乎要噴到喬治臉上去。
“我最後問一次,你的殺人行徑是否受到過艾爾·塔格的慫恿?”
喬治不斷折弄着那張信紙,想起了被自己殺死的老上司,又想起那個被警察多次提及而自己卻倍感陌生的名字。
這幫人锲而不舍地希望自己把髒水潑給這個艾爾·塔格,他到底是什麼人?
“你隻需要承認艾爾·塔格是主謀就好了,你父親還在家裡等着你,大少爺。”布朗警長還在勸他,拿出一副親切誠懇的态度。
喬治搖了搖頭:“我願意接受法律的制裁,先生。”
一番娴熟的威逼利誘後,見喬治還不順從,布朗警長也沒了耐心,露出醜惡的真面目。他兇狠地一拍桌,“你最好别撒謊!今天你必須說清楚!”
他沖一個屬下叫道:“你!拿棍子來!”
喬治以平靜面對他的怒火。
他沉默一會兒,卸力般歎了一口氣,最後張開嘴。
記者以為他要交代了,立馬扛着照相機沖上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把殷切而貪婪的目光對準他,對準他那張嘴,仿佛他馬上就要從嘴裡吐出什麼金子。
但最後喬治口中的話還是讓這群滑稽可笑的家夥失望了。
“我最後重申一遍。”
“我不認識什麼狗屁的艾爾·塔格”
“隻有我,隻有我一個人。”
“我把槍口塞進那個畜生嘴裡,接着我高聲說‘讓我們決鬥吧!’,說完馬上朝他後腦勺喂了一槍子兒。”
“順便一提,槍是我爸私藏的,你們最好把他也抓進來。”
“他的屍體不重,我把他拖進院子裡的噴泉池,往他胃裡灌滿水,最後他的屍體膨脹起來。你知道的,我和我母親都是教徒。”
“我由衷希望他的靈魂被聖水洗滌成光明的一角,直到他徹底在上帝面前摒棄醜惡的靈魂,下輩子别再禍害别人。”
最後喬治平靜極了,就像一頭松弛的暮年山羊頭領,放松身體靠在椅背上:
“我一個人殺了他,為了我愛人的尊嚴。一切就是這樣。”
布朗警長吹胡子瞪眼地瞧着他,已經惱羞成怒。
喬治頂着幾束吃人似的目光,不慌不忙地随口說:
“你們真像在演一出好戲。”
這句話像一隻燒紅的鐵球落入螞蟻洞,一瞬間引起噼裡啪啦的爆炸。
“閉嘴!”一個警員呵斥道。
“别瞎說!”另一個年輕警員吓得一哆嗦,仿佛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他顫顫巍巍地環顧四周,似乎怕有人突然跳出來控告他犯法。
“我的上帝,這小子真該死!”有人咬牙低聲咒罵。
布朗警長也鐵青着臉,模樣簡直像剛挨了一膠皮警棍:
“不要威脅警察!你别以為你爸真能救你出去,你跟那個該死的塔格一樣,難道你不知道這個……這個,已經被國王陛下明令禁止了嗎!”
他模糊不清地從嘴裡秃噜出“戲劇”這兩個字,好像被别人聽見後他就肯定要被治罪了一樣。
那個記者也别過頭裝傻充愣,緊緊抓着照相機不放,不敢把相機鏡頭擡起來。
所有人都害怕說出這兩個字。所有人都吓得老實了。
“一個禁令就把你們都吓死了?那可真是好消息。”
在場隻有喬治這個唯一不怕死的人神情不屑:
“還扯什麼國王陛下……哈哈,國王陛下!要不是他們那幫狗屁權貴層層包庇讓某些人得了好處和底氣,那個畜生怎麼會膽子大到連自己的女兒也敢強迫!”
布朗警長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