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舌頭像蛇類的信子,卻不細瘦,開始膨脹到大約半米粗,靠近鎖眼的末端最細,直直朝阿瑞亞的臉探來。
兩個分叉一左一右繃緊,中間的肉團蠕動片刻,緩緩露出一顆碩大的白眼珠。
“這是什麼怪物……”
蘇菲嗚咽一聲,害怕地拉着阿瑞亞的衣角。
那顆眼珠毫無血色,虹膜處蒼白幹啞,瞳孔亂顫,如同一張蒼白無色的紙。
它模仿人類的眼睛轉了一圈,散發出森冷的光。
阿瑞亞眼睛沒眨一下,毫不猶豫地開槍。
子彈深深陷進眼珠裡,卻如同牲畜落進奪命的沼澤地裡那樣,沒傷沼澤分毫。
那個怪物被攻擊以後,兩隻分叉的舌頭像張牙舞爪的狂風那樣旋轉,兩個分叉縮了縮,皺成一團。中間的白眼睑痙攣幾下,卻很快又恢複原狀。
“……!”
阿瑞亞領着蘇菲後退。
“要怎麼辦……”
那條凳子還扛在蘇菲肩上,她快哭了,沒被吓傻已經很難得了,正努力忍住淚水。
阿瑞亞也頭皮發麻,她活動幾下手指把汗水撇走,随後立刻握緊槍把兒。
這是什麼怪物……
怪異的、具象化的恐懼,就像小時候經常做的噩夢裡見過的那種……
蒼白、無殼、如肉蟲一般蠕動,
那條舌頭緩緩靠近,剛才的槍擊讓它像斷頭的蚯蚓那樣蠕動着後退了幾米,現在又開始向前移動。
中間那顆眼睛一眨也不眨,四射灰白的光凝固在周圍,幾乎讓人覺得它在冷笑。
蘇菲的掌心緊緊握住凳子腿,手指不斷摳弄着,努力抵抗因恐懼帶給自己的顫栗,給自己加油打氣。
阿瑞亞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但與他人不同的是,懼怕沒能讓恐慌占據她的思緒,反而令她的頭腦更加清晰。
這東西好像在哪裡見過。
蛇的信子和流動的青血,犬類一樣的嗅聞和無殼的肉蟲……還有那顆似笑非笑的詭異眼睛。
對上了!她回憶起那是什麼怪東西了。
是在夢裡,實實在在的由恐懼滋生出的怪物。眼睛隻是那怪物的僞裝,那兩個信子的嗅覺才是它移動和判斷獵物方向的準則。
現在那隻眼睛依舊冷笑着,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慢慢用果凍一樣的膠狀眼球吐出剛才那顆子彈。
金屬咣當落地,尖銳的聲響抓人頭皮。
阿瑞亞不動聲色,壓低聲音詢問:“蘇菲,你力氣如何,大嗎?”
蘇菲控制住哆嗦的牙齒:“大……是的……是的!”
末了她又害怕自己的回答不夠清楚,又添上一句。
“小姐,我的力氣大是出了名的。”
她擡了擡肩上的凳子給阿瑞亞看,阿瑞亞這才發現她一直帶在身上的是那把結實的佩特拉橡木凳,足有半人高,松軟的椅墊經常讓人忽略它的體量。
“那太好了,等會聽我的。”
她變換姿勢,由一個抵抗自保的躬身換作背對,把後背露給那隻眼睛。
“别!”
蘇菲看見阿瑞亞背身,拉住她輕輕叫了一聲。
她們剛才已經退到窗邊了,那扇窗外有兩棵低矮的楓樹,飄窗旁的圓桌上有幾罐香粉和香膏。
阿瑞亞面色不改,出奇的鎮定。
“我數三二一,你能掄得動椅子嗎?”
“可……可以!”
那隻舌頭快要伸過來了,一隻分叉的觸手像昆蟲那樣探尋着。
“到時候跟緊我的動作。”
“我們得跑出去……”
她用右手拾起一罐兒香粉,在手裡掂了掂,她要先用這個擾亂它的嗅覺。
“三——”
那條信子幾乎要觸碰到阿瑞亞卷曲的發絲。
蘇菲使勁兒咬咬牙,小臂上的肌肉繃緊。
“二——”
話音一落,阿瑞亞突然一個轉身,那條信子呆愣一瞬,又機械地跟着阿瑞亞的頭發扭轉一圈,把自己繞到女孩背後。
于是她幹淨利落地揪住這怪物的舌頭猛地一拉,複又把香粉罐兒沖着那條舌頭的信子底下砸過去。
一時間粉末四散,緩緩升起一團淡紫色的煙霧,那條信子也被嗆得找不到方向,隻能在原地狂亂蛄蛹。
“一!”
阿瑞亞最後大喊一聲。
接着她先是一手帶着蘇菲的手臂,指引她朝那條紙一樣蒼白的舌頭這邊砸,又帶她旋身向後掄;另一手朝鎖眼處怪物最細瘦的地方連開兩槍。
一句高昂的、用來壯膽的尖叫聲響起,紅發女孩兒使出了畢生最大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