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粘手、光滑,傳來一陣黏膩的惡心感。
“……”
艾爾的手閃電般撤回來,他朝那顆模糊的圓球看去。
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但依稀可從兩支猙獰的角中辨認出那是一顆鹿頭。
就在這時,鹿頭大張的嘴卻發出一句得意洋洋的嘶聲。
聲音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死寂,艾爾不想滋生另一種危險:若驚動了不該驚動的“東西”,麻煩就又升級了。
好在同伴仿佛悉知了他心底的想法,有銀光如雷霆般忽的一閃,長劍出鞘。
騎士一劍幹淨利落地把那顆詭異鹿頭劈成了兩半。
那東西從樓梯石階上滾下去,骨碌碌地響。
“什麼東西?”
趁着剛才劍光大亮的一瞬,艾爾依稀能看見四周景象的輪廓,那東西的确是一顆鹿頭。
但一切模模糊糊的、又不太真切。
于是艾爾在指尖燃起一絲幽暗的火焰,還有幾點好奇的火光飄向那兩半頭顱。
艾爾和阿斯坎在看清眼前事物後,都一緻忘記了呼吸。
鹿頭是剝了皮的。
血淋淋的、隻留了些許碎肉挂在顴骨上。而兩頰卻白得和脂油一般,兩顆眼珠一左一右凸得厲害,如同腐爛的蟾蜍屍體那樣,幾乎要跳出眼眶。
它的舌頭是青藍色的,伸着縱橫交錯的血管,像是瘋長的枝蔓。
頭顱裡的碎肉腦花流了一地,腥臭惡心的氣味撲面而來,刺激得人胃部顫抖、發酸。
兩人下意識噤聲閉氣。
阿斯坎看得頭皮發麻,不由得後退一步。
不過倒不是因為恐懼。
這東西讓他感到十分不适,令人作嘔的氣味紮進他的胸腹。
一些不太好的回憶快要從心底某個地方湧出,作勢要将自己的腦仁烤幹,直到把它變成又幹又韌的死屍。
阿斯坎沉浸在痛苦的回憶裡,忍不住抓住艾爾的衣角。
“繼續走吧。”艾爾熄滅了指尖的青色火焰,腕間金光一閃。
他一揮手拂過,那一地狼藉頃刻間就消失不見了。
“别稀裡糊塗地留在這裡,記住,這些隻是幻象而已。”
艾爾斜着一張臉看他,安慰道:“我找你可不是來看這個的。”
他們繼續往前走,下了樓梯來到大廳。
這間略顯污穢的廳堂裡空氣十分陰冷,不流通。悶得人喘不上氣,艾爾感覺到像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嚨。
一隻金質的三頭燭□□自立在櫥櫃頂上,與周圍雜亂的灰塵窩格格不入,蠟燭暗淡的火焰燃像幽靈那樣燃燒。
“不用告知加西亞閣下嗎?”阿斯坎問道。
“暫時用不上。”
那隻燭台晦暗的藍火光把艾爾的臉籠罩在一片冷寂中。
艾爾突然說:
“去找你之前,我有個問題一直想不通。”
阿斯坎慢吞吞地問:“什……麼?”
這時艾爾很輕快地笑了一聲,露出嘴裡的尖利的獸齒,和初次見面那日一樣。
沉默一會後,他卻用一種冷淡而懶散的聲音回答:“以後再問你吧。”
艾爾拿起那隻燭台,走到櫃台前,把火光靠近最中間。
那塊空氣一開始晃了晃,像無聲無息的鬼魅那樣。
“你知道咒語是什麼嗎?”艾爾突然問。
阿斯坎拿不準他什麼意思,隻是茫然地搖搖頭,認識艾爾以來他一直在适應艾爾跳躍的思維。
艾爾失望地吹了口氣,歎道:“咒語是【什麼也沒有】。”
“啊?”
“好吧,你真無趣……逗你而已。”
“看看這是什麼。”
騎士一直注視着這裡,一陣嗡鳴聲響起,那塊模糊的影子逐漸顯現出來。
阿斯坎的藍色瞳孔在一瞬間緊縮成針狀,猛拉住艾爾後退幾大步,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騎士劍。
“這沒什麼……”
誰料艾爾輕輕掙開騎士的手,步伐幽幽地挪到櫃台前:“這難道不讓人興奮嗎?”
他的眼瞳裡仿佛蓄滿黑沉沉的潭水,臉上帶着神秘莫測的微笑,像個攝人心魂的精怪。
蒼白細瘦的手指擡起,慢慢撫上中間那東西的臉。
“這不是很刺激嗎?”他說着,臉上露出癫狂的绯色。
另一隻手把燭台湊過去,幽藍的火焰像不安分的鬼魂那樣跳動着,照亮了艾爾指尖觸碰的東西。
那地方原先還空空如也,方才赫然出現了根一人高的烏黑木樁。
木樁表面覆蓋滿綠幽幽的濕滑苔藓,幾根殷紅的菌絲向外探出,在黑暗中微微顫抖。
血腥味濃厚,滴滴答答的粘稠響聲為本就不平靜的氛圍增添幾分恐怖的氣息。
“那是……”
一顆血紅的羊頭被一指長的紅鏽鐵釘穿刺,歪歪斜斜地挂在木樁頂部不平滑的鋸口處,像被獻祭給邪神的可憐祭品。
那東西脖頸處有一圈圓形的、血色的環,像惡魔的魔咒那樣扭曲顫動着。
吊在兩側的碎肉像木樁本身生長出的肉瘤,肉塊幾乎要與木樁融為一體,整個畫面詭異又惡心……
阿斯坎的劍被什麼東西牢牢鎖在劍鞘裡,任他試了萬鈞的力氣,卻怎麼也抽不出來。
艾爾臉上也帶着詭異的微笑,伸出手臂輕輕撫上騎士的臉頰,濃稠的血液從他手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