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村民道:“不是說城裡隻發生過六起命案嗎?這些人是哪來的?”
昭歌在衆人的注視中翻過屍體挨個察看,一共有十數具屍首,皆為年輕男子,打扮各異,其中,有兩具屍将爛未爛,和山上榕樹林内那些骨頭架子差不多是同個時間段内死的,離得最近的,有死于數日之前的。
至于死因,所有人胸口都有個駭然的大洞,那是……被挖了心。
人心,是助某種妖類修行的天然良藥。
八成又是妖幹的。
雪夜見到這慘不忍睹的場景,喉嚨一陣發緊,不知為何,他也一眼瞧出,這又是妖邪所為。
為何會這樣?此前好似并未這樣直觀的看過被妖邪害死的凡人,到今日這樣當面刺激,他才覺得心間複雜難言。
原來妖邪真的如此殘忍,原來凡人之于妖邪是這般弱小,原來設身處地面對時是這樣的遍體生寒毛骨悚然。
昭歌擡眸瞧他面上發白,道:“你沒事吧?”
“沒事。”雪夜啞聲道。
比起雪夜,昭歌倒顯得冷靜,沒有過于憤怒,隻是柳葉似的長眉蹙起,眼底有揮之不去的暗沉。
出生至今,她随家人,随師父去過無數除妖現場,這些屍骨累加的場景,她見過不少,每次見到,内心對于除妖一事的信念又會堅定幾分。
烽煙亂世,一個凡人想要活着多有不易,盜匪,流寇,敵軍,瘟疫,以及這自古的死敵——妖邪,都是威脅凡人生存的洪水猛獸。
何時才能除盡天下妖邪,再不用看到如此景象?
一旁的李義喚來手下:“你去問問,這些村民裡可有裡正,有的話喚過來認認屍。”
有膽大的村民率先上來挨個看一回,都苦着臉說不認識。
這就怪了,昭歌問:“近日你們确實沒有接到失蹤案?”
李義道:“的确沒有。”
昭歌長吸口氣:“蛇妖在平川作祟前後不過一個月,可屍體要想腐爛成骨頭架子,至少需要兩個月往上,何況這些屍體都被掏了心,人心非那蛇妖所喜,足以證實這些是别的妖幹的。”
現場驚呼聲頓起。
幾個捕快相互對視,也覺昭歌說得有理,他們在城中查案,見過被蛇妖吸幹的人長什麼樣,撈出來的這些屍首有些面容完好無損,反倒是胸口多出個大窟窿,和被蛇妖害死的人完全是兩個樣子。
隻是一聽到還有别的妖,在場所有人都不安起來。難不成剛除了一個,還有一個?
昭歌在心裡整合線索。
若說那妖邪在平川城内,為何這些屍首無人認識,無論何地,接連失蹤十數人,不可能沒人察覺,難道是那妖從别處擄來的人?可平川四周都是高山,這妖吃個人心也太折騰了些,除非,這些屍首和殺他們的妖,都不在平川境内。
李義道:“昭歌,這些人我們都不認識,平川就這麼點大,這些難不成都是附近的旅客?”
昭歌望着屍首,道:“平川地處偏僻,進出城隻能走山中官道,若是外地遊人來此失蹤,家人早順着官道找到縣衙去了,而且你瞧,這些人中有人滿身绫羅綢緞,非一般平民,人丢家中不可能不來找,且有人還穿着長袍,寝衣,出遠門的遊人哪會這樣打扮。”
有捕快問:“那這些人既非旅客,也不是本地人,到底是怎麼被那妖害死在這裡河底的?”
昭歌眺望前方,雪夜順她的思路想,猜到她所要表達的意思:“剩下一種可能,這些屍首是被那妖在别的地方害死,順着河水沖到了這裡,哀鳴山山坳地勢低平,屍首就堆積在這河裡。”
衆人往昭歌望的方向看去。
懸崖下,碧綠的長河濤濤流動,蜿蜒着消失在下一處山頭。
昭歌問:“這河上遊是什麼地方?”
李義指過去:“從這裡往上幾十裡,便是巫溪城了,這條河算是巫溪環城河下遊的一條支流。”
“巫溪城……”
昭歌凝視那些屍體,須臾,下了結論:“這些人多半是巫溪城的人,在那裡被妖害死後抛屍河中,讓河水沖到這裡,恰巧沉在這片水蛇栖息的水域,而那條水蛇,則以這些屍體為食,吸食他們的血肉,沾染了他們的怨氣,所以才會化形的這麼快,山上榕樹林裡那幾具白骨,多半也是這蛇從水裡拖上去的,它吸食完屍首上殘餘的精血,那些黑藻就趁機享用剩下的幹屍。”
一席話經她平靜說出,稍微減輕了些血腥氣,一幫民衆也都為這妖并不在平川而放下心。
李義道:“那這掏人心的妖是在巫溪城?”
“沒錯,”昭歌聲色低沉,“僅僅下遊就有這麼多屍首,那巫溪城河裡早不知藏了多少具,那妖孽可比這條蛇厲害的多。”
她放緩心跳,盡力摒除心間的陰霾。
或許,她的下一處目的地,該往巫溪去了。
那裡必然有更厲害的妖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