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無難事,半年後,好運總算眷顧了戚明允。
這日,他照常入山,偶然瞥見山嶽間有片火紅飛快從林中越過,轉瞬即逝。
老巫醫說過,血藤花妖,便是一身紅衣。
他以為是自己找得太久眼花,不料随後又在林間撿到堆果核。
上面有人的牙印,尋常野獸也不會吃得這麼幹淨。
所在這片山,離樂安相隔甚遠,森林茂密不見天日,戚明允猜想,他要找的花妖,多半就在這附近。
他發現弄影蹤迹時,弄影也正好聽了樹爺爺憂心忡忡的叮囑,樹爺爺聽其他樹靈說山中來了兩個凡人,不知在找什麼東西,可弄影不以為意,這崇山峻嶺裡,精怪繁多,那凡人說不準不是來抓她的呢。
她不曾看到自己姐姐被凡人活活打死的慘狀,也不清楚她的骨血于凡人誘惑有多大,在樹上待了半個月後,她實在憋不住,央求爺爺讓她出去。
而她不知,早在半月前,戚明允便在附近山裡布下幾十個獸夾,隻靜待捕獲那個狡猾的小花妖。
樹爺爺久處山中,低估了凡人的手段,在弄影的央告下,竟也答應了她。
弄影抓上把青翠的果子,蹦蹦跳跳往山下走,哼着歡快的歌。
而一張血腥味的網,已無聲向她罩了下來。
行至處林内,路過處草叢,弄影腳下忽然傳出‘咔擦’一聲響。
那副鐵制的齒狀獸夾,像張野獸的嘴,正咬着她的腳踝。
弄影從未經曆過這樣尖銳似要咬斷她骨頭般的痛,她摔倒在地,疼出滿身冷汗,卻怎麼也掰不開那獸夾。
無助之際,身旁的樹叢裡傳來異響,有人掀開層層樹葉來到她面前。
樹林上空灑下幾縷光影落在那人頭上,弄影睜開淚眼朦胧的眸子望過去,面前這人也滿臉驚奇地看她,看清他的面目,她刹那間驚恐地往後縮退,嘶聲尖叫:“啊——”
凡人,是凡人來了!爺爺說過不可以和凡人見面,他們很危險的!
戚明允臉上并無心願得償的極大歡愉,而是種别樣的溫柔:“小姑娘,你沒事吧。”
他輕言輕語,和善不已。
唯有鏡光外的人,可以感受到他心間叫嚣不止的喜悅!
這小女孩的紅眸尖耳,衣裙上的血藤花印記,這不正是他苦苦追尋的血藤花妖嗎?半年,花了足足大半年時間,他和戚明奕每日在山裡奔走搜尋,無休無止,他傷過腿,掉過懸崖,被蛇咬,被狼圍攻,遇過黑熊,誤食過毒果,還曾迷路困在山中幾日出不去。
到今日,一切總算有了結果!
弄影不知他心間在醞釀什麼惡意,她從沒見過凡人,乍然撞上戚明允,驚恐之餘,隻覺他長得真好看。
“這是獸夾,你越亂動越疼,我幫你取下來。”戚明允裝作沒有看出她的身份,伸手要幫她解那獸夾。
弄影警惕地往後退,戚明允道:“你别怕,我不是壞人,我是來山裡采藥的。”
他朝她笑笑,動作細緻地幫她掰開獸夾,神情專注,絲毫瞧不出半點凡人的兇惡樣,弄影慢慢覺得,這人好似和爺爺說的不一樣。
戚明允脫下那獸夾,取出弄影的腳踝,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弄影忽地一掌推翻他,轉身竄入林子很快消失。
戚明允待她離開,臉上裝出的溫柔才散去,狂喜和怒意浮于表面。
他在凡人中是好人,可對于妖邪,他與所有凡人都懷着同樣的想法——妖邪,那是異族,是低賤卑劣,不該生于世間的存在,是可以被人利用的,對這小花妖,他隻待什麼時候抓住她,立即扒了她的皮,來消解自己這半年來奔波的苦累。
戚明奕從樹叢裡出來:“哥,你方才為何不抓住她?”
戚明允冷笑着指向地上一串往樹林深處延伸的血迹,這是弄影逃亡後,腳踝處的傷口流下的。
昭歌猜到戚明允要的不隻是弄影,他還要借助這血迹,找到長出弄影的那棵血藤花樹。
***
弄影拖着受傷的腳踝飛回血藤樹上,她傷得很重,卻不覺疼痛,反而興奮不已。
她遇到凡人了,那個凡人不僅沒有傷害她,還從獸夾下救了她,爺爺說得不對,凡人是好的啊。
她将這段經曆告訴爺爺,連樹爺爺也難以置信,道:“他可能隻是沒有認出你,所以才救的你,以後,你還是莫要出去了,千萬别讓凡人知道你的身份。”
弄影的生活單調許久,這件事後,她不免對那個凡人,以及那個熱鬧非凡的人間有了更多幻想。
爺爺所說的上一個去凡間後沒在回來的花妖,是否也是貪戀凡間繁華,而舍棄了這深山呢?
若是有天,自己也可以去凡間看看就好了。
沒過多久,弄影的願望便以另一種形式實現了。
腳踝受傷後又過了幾日,那天,山裡升起濃霧,如她初修得五感那日的景象,她欣賞山間忽散忽聚的霧氣,躺在血藤樹上反複回憶那個凡人。
這時,山裡罕見的響起狼嚎:“嗷嗚——”
樹上的血藤花靈都聽到了:“出什麼事了。”
“那群讨厭的狼,怎麼來這片山上了?”弄影動用法術放眼望去,視線穿透山林,下面的山間赫然出現了那群過往時常追着她咬的狼,此時,這群狼正在圍攻一個男子,逐漸将他逼至懸崖邊。
弄影看向他的臉,竟是那日救過她的人!
她頓時慌了,忙朝爺爺道:“爺爺,上次救我的那個人,在山底下撞上那些狼了。”
樹爺爺道:“他為何會到這兒來?”
“我也不知,怎麼辦爺爺,那些狼咬住他胳膊了,”弄影焦急地跳下樹,“他,他要掉下去了!我得去救他!”
“你先等等,這事有古怪,往常那狼不會來這裡,這次怎麼不僅到這來,還多出個凡人。”
樹爺爺有不祥的預兆,可他沒能攔得住救人心切的弄影:“爺爺,他之前救過我,這次被我撞上,我也得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