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影沒頭沒腦奔下山,身後傳來血藤花靈的呼喊,可她眼看那人快要掉落懸崖,什麼也不顧了。
飛下山後,她不敢輕易在凡人面前暴露真身,于是沒動用術法,隻撿起根木棍,踏上懸崖抓住胳膊受傷的戚明允,揮舞棍子逼退那些狼。
這群狼認識她,之前被她用法術整得很慘,瞧她過來,都收回那股兇狠勁往後退。
弄影擊退狼群,回眸瞧戚明允一臉詫異,沖他笑起來:“沒事了。”
戚明允捂住身上的傷口,也笑了,眼神卻像在看個傻子。
狼群退卻,隻餘下兩隻餓極的還不肯離去,忽遭兩支齊發的羽箭咻地射中,哀嚎着倒地不起。
弄影扭頭,不遠處,有一陌生少年手拿弓箭盯向她,她不由退了幾步。
怎麼又有個凡人?
她不敢久留,正要與戚明允告别,眼前人卻微笑着,取出張血紅色的網甩過來罩住她。
弄影霎時害怕起來,手觸到那網兜,莫名的劇痛襲遍全身。
昭歌識得,那網是經過朱砂浸泡的,畫了佛經,施了秘術,是戚明允為抓她特制的。
弄影被網牢牢困住,還有些不明就裡,這個人方才還好好的,為何突然變樣了?笑容不在,滿臉都是深沉的冷漠,讓她害怕。
戚明奕背好弓箭,過來踢倒她:“找了你大半年,可算逮到你了,臭妖精,還怪會藏的,看你還能跑到哪裡去。”
瞧這花妖的紅眸裡猶有茫然,像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戚明允暗諷,到底是山裡的妖,蠢笨的很。
遠望山上那點零星的紅色,他道:“走吧,上去瞧瞧那棵血藤花樹。”
不久前,他與戚明奕順着這花妖在樹林裡留下的血迹追尋,總算在這隐蔽的山裡發現了久違的血藤花樹,隻是路上不慎吵醒了一窩狼,那些畜生跟了他們一路,他隻好先出來将它們引到懸崖上,準備讓帶着弓箭的戚明奕拿箭殺死。
不料,這個小花妖會沖出來救他。
也好,既然她迫不及待,他也不必在等。
二人用網兜套着弄影,爬上山,到那株血藤樹跟前,更是貪婪畢現。
這株血藤花樹,定然生長過百年了。
他們發财了。
采下剩餘的六朵血藤花,折斷所有枝條,他們聽不見,弄影卻能看到聽到那些花的哭喊聲。
弄影怒喊,尖叫:“你們住手,不許摘掉她們!她們會疼的!”
那兩人根本不理會她。
折下樹上能用的花葉根條後,戚明允道:“餘下這樹幹,砍了吧。”
弄影哭腔頓止。
戚明奕道:“砍了?”
戚明允道:“這樹留在這裡,很快會再生出血藤花來,過個十年八年,興許會養出别的小花妖,物以稀為貴,若這些花再為樂安其他人所獲,那我們能賺到的錢便十分有限了。”
随後,二人便當着弄影的面,伐倒生她養她的血藤花樹,活活殺死了她爺爺。
木屑四濺,一斧子下去,粘稠殷紅的樹漿從枝幹中噴射出來,灑了弄影一身,明明沒有味道,她卻感覺這根本是血,是他們屠殺爺爺流出的血。
斧頭接着揮動,整個樹幹都像浸泡在血海裡,弄影哀嚎道:“求求你們,别砍掉他!求你們了,爺爺,爺爺!”
樹爺爺沒怪她,怕吓到她,甚至忍住劇痛沒喊出來,蒼老的臉上滿是絕望痛苦,在倒下的瞬間對她說:“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凡人,記住,你要好好活着,無論怎樣都要活着,命是最要緊的,有時機定要離凡人凡世遠遠的,弄影,爺爺不能再陪你了……”
百年血藤花樹倒地,密不透風的幽林出現小塊空缺,頭頂連綿的樹梢間透下幾縷天光落在弄影身上,金色的,暖暖的。
而冥冥中,她往後都很難看到這樣好的陽光了。
弄影在網中将十指都掙得鮮血淋漓,她流幹眼淚,哭啞嗓子,直到樹爺爺永久閉上眼睛,她才像朵枯萎的花,癱軟在地。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她再也不會笑了,隻是,她的磨難顯然才剛開始。
砍倒血藤花樹,戚明允拖着她頭發拽她下山,戚明奕見她死盯着那棵倒下的血藤樹,道:“她那會兒喊的什麼?爺爺?哪有她爺爺?”
戚明允無視她被荊棘劃破血迹斑斑的雙腳:“到底是下賤胚子,認個死樹幹當爺爺。”
那不是死樹幹,那是從小悉心照顧,縱容她調皮搗蛋的爺爺,他們殺了他,殺了與她一起長大的姐妹!
見他們沿路收回幾十個藏起來的獸夾,弄影幡然醒悟,那個困住她的獸夾,根本就是這兩人放的,那人救她,隻是為跟着她的血找到血藤樹。
她被騙了,為抓到她,他們明顯蓄謀已久。
這是弄影化為人形後,初次感受到凡人的心機。
回憶到此,昭歌望向弄影,她面上無意識透露出的輕松蕩然無存,柳眉團起,緊閉的眼角流下行清淚,依然還記得當初目睹姐妹爺爺慘死時的悲痛。
傅憬道:“戚明允遭人羞辱固然可歎,可他為出人頭地,選擇犧牲一個無辜人,此種行迹同樣無法原諒。”
王九陽道:“人?她還算不上吧。”
昭歌道:“她與凡人根本毫無交集,也從未起過害人之心,這樣的善妖即便撞上捉妖師也是會被放過的,不該為凡人的貪婪買賬。”
邱子揚見弄影小小年紀遭此無妄之災,感慨之餘存了幾分希冀:“她會法術,被抓回去也是有機會逃走的吧。”
昭歌搖頭:“她在戚明允身邊待了至少三年。”
“這麼長?怎麼也該有機會的啊,她可是妖。”
弄影起初也存有同樣的希望,她是妖,她修習過術法,對付凡人總該有辦法的,可是被戚明允兄弟從山裡拖到近郊的家中,一進院子,她便感到強烈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