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說出這話,戚明允是存了極大勇氣的,弄影能感受到他的激切與夾在其中的惶恐,對于未來,他亦是毫無底氣的吧,凡人與妖在一起,可遠沒有說起來那麼容易,可明知前方是火,他卻甘做飛蛾。
弄影隐約有點明白了,愛為何物。
沒等她反應,戚明允又顯露出深沉的失落來:“隻是,在此之前,我……還得要你的心。”
他的話讓弄影如墜冰窖,奮力掙脫出來:“你騙我!你方才還說不會傷我,為何還要我的心,你這個騙子。”
戚明允捏住她肩,道:“你聽我說,這是最後一次,好不好?隻要你再取一次心,我保證往後都不會再傷害你。”
弄影道:“我才不信,兩個月前你還拿着我的心去救了别人!”
戚明允歎息道:“這次不是我要的,是徐謙,他發現了你的身份。”
弄影瞪着他:“所以呢?”
“他答應我,隻要我能把心交給他,他會為我們保守秘密,你相信我,這是最後一次,我來日會好好補償你,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他抱着她,溫言勸慰。
弄影靠在他懷裡,眸中滿是怨怼,騙子,都是騙子!
最終,她還是妥協了。
她沒忘記自己還受制于人,戚明允現在求着她,她若不答應,他惱羞成怒了,來硬的,她這顆心依舊得獻出去。
他怕的,也根本不是徐謙将她的身份透出去,怕的,當是他的名譽受損。
愛她?呵呵,可笑,嘴上說得好聽,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還不是會率先犧牲她,永遠都以自己為先。
二次取心,疼痛比第一次要重十倍。
刀刃剜出那團血肉時,弄影心内最後的柔軟也随之湮滅,昏迷了三個月,等再度醒來時,她便變成了如今的弄影。
冰冷,幽深,眼裡的光散盡,隻餘滿目瘡痍。
是他二人,将她折磨成如今這樣。
她對戚明允的殺心,也累積到了頂點。
戚明允在她蘇醒那刻摟着她喜極而泣,還曾以為自己的心願将要得償,往後的日子,真會越來越好。
醒來後一日,弄影在庭前站立,遠眺院外的雲淡風輕,樹蔭照水,戚明允過來替她披上披風,道:“你是不是還沒有名字?”
弄影淡淡望着他,搖搖頭。
她有名字,是爺爺為她取的,可是,他根本不配知道。
河灘上,有盛放的橘紅萱草花瞧之分外醒目,戚明允笑道:“從今往後,我便叫你阿萱可好?”
“阿萱?”
戚明允道:“萱草又名忘憂草,為你取這名是希望你可以忘記過去,與我重新開始,你覺得可好?”
他興緻十足,沒留意她眼底的嘲諷。
忘憂?是讓她忘記過去自己都經曆過什麼?忘記他是如何殺死她爺爺,将她關在暗無天日的密室裡一整年,如何殘忍地取她的血肉,逼她挖心?
她渾身的累累傷痕,三年來被囚禁在這方寸之地的困苦孤寂,都可以當做不存在嗎,這些疼沒有受在他身上,他便以為一切都微不足道,可以過了就忘?
他能做到,可她不能。
又過了段時日,她的身體全然康複了,戚明允便提出要與她成親。
見她不解,他道:“成親了,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往後你想去哪裡,我都能陪你。”
于他而言,成親是最能明确表達愛意的方式,是個承諾,也是種堅守。往後,她會是他的妻子,他将永遠與她綁在一塊,哪怕将來有天她的身份真的敗露,他也會盡全力去守護她。
然而他的謀求,弄影不清楚,她隻聽到他說的,想去哪裡都可以,可事實上,她根本走不出這間屋子。
他并不知道她有多渴望自由。
她指着院中的暖陽,說出這些年來她心裡最大的訴求:“我想出去曬太陽,可以嗎?”
曬太陽,多麼蒼白的請求,尋常人随随便便便能完成的事,她卻等了好幾年,戚明允牽起她的手,想了想,說:“好,等我們成親了,我便把埋在院子裡的菩提像挖出來,到時候,你便能出去曬太陽了。”
弄影神思禁不住一顫,每個毛孔都在激動叫嚣。
挖出那菩提像意味着什麼?
——這股壓制她的力量會消失,她的妖力會逐漸恢複。
三年來受盡屈辱時,她所想的也就是這一刻,恢複法力,手刃這些傷害她的凡人。
等了這麼久,機會終于來到,她絲毫不敢含糊,應下戚明允說的話。
沉住氣,千萬要沉住氣。
她笑了,戚明允有片刻失神,眼前的人,依然懵懂可愛,眼裡有不同于凡人的天真,也有妖類獨有的狡黠,她似乎沒有計較他先前所作所為的意思,隻聽到能出院子去曬太陽,便開心的不得了。
這一步,他能邁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