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祝若言起來,聽丫鬟提及小雪昨夜沒回來。這貓向來乖巧黏人,按理不會出去那麼久,祝若言梳洗完了,與丫鬟一同在院中尋找起來。
找了許久,終在後院裡那棵高大的柳樹上發現了小雪。
它團着白淨的身子蜷在雜亂的枝丫間,想是怕高,一動不敢動,聽到祝若言喚它,才微弱的回應兩聲。
祝若言命人搬來梯子,那幾個丫鬟也怕高,她便自己提起裙擺爬上去接它。
踏上枝桠,她朝小雪伸出手:“乖,别怕,快下來。”
小雪一見她便叫起來,卻不知為何,仍舊紋絲不動。
祝若言又往上走了幾步,到梯子頂端,攤開手欲再喚小雪,腳下猛地一陣晃動,原本搭得好好的梯子突然迅速歪斜,在衆人的驚呼中直接墜下來。
祝若言臉色一變,身軀緊跟着從梯子上摔落,還未從漫天眩暈裡醒神,便落入熟悉的懷抱裡。
睜眼,曲流觞的面容突現眼前,他牢牢接住她,呼吸急促,緊張不已,目光率先掃向樹頂,透出莫名的冷沉,複低頭察看她:“沒事吧?”
掉下來的過程太快,祝若言還有些恍惚:“沒事。”
曲流觞放下她:“怎的這麼不當心,爬那麼高。”
“小雪在樹上。”祝若言覺出手臂處傳出陣陣銳痛,不禁皺了眉,曲流觞撩開她衣袖,見她白皙的手臂上多出道劃傷。
祝若言瞧了兩眼:“不礙事的,一點小傷。”
曲流觞也不在多說,吩咐丫鬟回房去幫祝若言包紮。
待她們離開,他沉出口氣,仰頭沖樹上藏着的人斷喝道:“給我滾下來!”
青枝在樹頂顯露出身形,頓感無趣,方擡腳預備下來,曲流觞灌了妖力的手已不耐地撫上樹幹,隻一下,便将她高高的樹頂震落。
狼狽掉下來,她使了輕功才勉強站穩,差點崴到腳。
曲流觞俊氣的面上滿是深沉的惱怒,像她觸及了什麼禁忌。
惹火他,青枝倒覺得解氣,她避開幾步,指甲撥弄懷裡白貓的耳朵:“我不過開個玩笑,你不用這麼看着我吧。”
小雪被她禁锢住,掙紮不了,瞳孔戒備地在青枝與曲流觞身上來回打轉。
曲流觞想,它過往對他如此兇,也是出于獸類的靈敏,感應出他不是凡人吧,最初他一靠近祝若言,它便顯得焦躁不安,哪怕到如今,依然對他懷有戒心。
他命令道:“放開它。”
青枝笑意燦爛,提住小雪後頸,任它在半空中蹬着腿撲騰:“你從前不是最讨厭貓了嗎?現在為了那個女人,連這也能忍受了?”
“與你無關!”曲流觞怒道,“你方才為何要那麼做!”
他那會兒來園中,正巧發現青枝隐在樹上,抱着小雪盯看下面的祝若言,祝若言瞧不見她,爬上樹想來接小雪,她卻驟然動法術推翻了祝若言腳下的梯子。
隔得太遠,他沒有來得及看清她當時是何種神情,想來,也是一如既往的,滿臉懵懂無辜吧,好像全然不知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祝若言必會受傷。
青枝道:“好玩啊,我以前從來沒見你那麼緊張過誰,現在可算見到了呢。”
她清亮的眼裡滿是靈氣與狡黠,像說了個好聽的笑話等着他笑,可他心裡,隻感到一陣寒意。
“這麼多年過去,你果然還是沒變,永遠都隻顧自己開心,你何時,也能考慮下旁人?”他沒像她預料的那樣勃然大怒,轉而用種平穩的态度垂眸道。
這樣直接了當的問話,青枝接不上來,表情透出些無措。
曲流觞道:“你天真,你無知,所以你便可這般無所顧忌去戲弄傷害他人,青枝,這百年來我因何總是避着你,你當真不記得了嗎?”
青枝的面色一點點暗下去。
曲流觞逼視她,語調清晰而有力,每個字都砸在她心上:“過去在山裡,隻要聽聞我喜歡什麼,你便要找來那東西當着我的面損毀糟蹋,我與誰關系近點,你便要捉弄他們,威脅他們離我遠一些,我身邊所有人都被你惡意戲耍過,每每被我質問,你都一臉無辜,說你做這些隻是想引我注意,似乎我若還咄咄逼人,反倒是我的過錯,這些,你都忘了嗎?”
她默然,他又揚起聲調:“我說過很多次了,這種拿我身邊人取樂的方式,我很厭惡,今日,我再說一次,我不讨厭天真的人,可我讨厭仗着天真無理取鬧的人,我不是靈均,沒有義務慣着你,更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我隻警告你最後一次,離她遠點!”
過往他高傲無視她時,青枝總能厚着臉皮與他較真擡杠,此時突然被這樣認真冷淡的告誡,她心裡反倒更難受了。
他好像在指着祝若言,對她直白的宣誓主權:她是我的,你别碰。
曲流觞道:“你,聽懂了嗎?”
簡短幾個字成功逼出青枝的眼淚。
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竭力壓制着哭腔:“我看過,那個女人平平無奇,根本沒有半點獨特之處,你閱盡千帆,就看上這麼個人?”
看來她還是沒太聽懂,曲流觞本不想将話說得太死,此刻卻不得不道:“她是我的人,用不着你來過眼,而且,我希望你離她遠點,也希望你離我遠點,最好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青枝徹底崩潰,摔下小雪哭喊出來:“她不過一個庸常的凡人,哪裡值得你這麼維護她!”
曲流觞解去小雪身上的法術,等它邁腳鑽進花叢裡,才道:“她值得。”
“曲流觞!”她撲上去用盡全力抱住他,到了此刻,再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
曲流觞蓦地甩開她:“青枝,這麼多年來,我對你的拒絕之意,隻差當面對你吼出來了,到底一同出自幽篁山,我不想鬧得那麼難看,你也不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