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祝若言出聲依舊堅決:“他絕不是這樣的人。”
無論曲流觞是因什麼原委不願讓她有孕,真相都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她的堅定,越發讓青枝感到妒忌,他們對彼此的信任真是如出一轍,曲流觞也曾堅定不移相信這個女人。
還真是夫妻情深呢。
“不是那樣的人,你才認識他多久,憑什麼如此相信他!”青枝目露兇光,“我好心好意跑來告訴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面對她殺氣騰騰的威脅,祝若言已沒有初時那麼恐懼,與流觞有關的事,她再怕也不會退縮:“你是妖,平白無故撞上我,卻不殺我,反而要告訴我這些,你的目的又是什麼?”
青枝一雙柳葉眉擰起:“我告訴你,是想讓你知道,你配不上他,趁早離他遠點,他該在山中做高高在上的幽篁山之主号令群妖,而不是屈居在你身邊當你那可笑的夫君!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夫俗子,有什麼資格礙着他?”
她語中滿是酸怨氣,祝若言打量她一番,不為所動。
與曲流觞成婚這麼久以來,他們都一心撲在對方身上,曲流觞待她究竟如何,她是能清楚感受到的,愛與不愛,在日日朝夕相伴的細枝末節裡,可以看得很分明,騙不了人,她能肯定,曲流觞的心裡定然沒有過旁人。
而且,他性子恣意灑脫,向往安甯自由,并不喜追求功名利祿,與她在一起,他是真正快樂的,若他不喜歡這種日子,要無聲無息離開她,分明是輕而易舉的事。
念此,她也并未因這女孩三言兩語的挑撥便當真去懷疑自己。
這種配不上的話,最初與曲流觞相識,她也多少聽到過一些,無論質疑聲再多,她也不會動搖,愛一個人,本無關家世容貌,她與曲流觞相愛,更多的緣由是二人相知。
“你說我不配,是覺得隻有你能配得上他?”
青枝道:“我與他同根同源,相識多年,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誰料他來趟凡間會在你這裡絆住腳,當然,你這種凡人也絆不了了他多久,他真正喜歡的人是我,來日注定是要回到我身邊的。”
祝若言道:“若你真對他如此重要,他又為何會主動與我成婚?且這些年從未在我面前提過你?”
青枝臉色變得難看,這三年來,她天天在山裡眼巴巴盼着曲流觞能回去,可原來他在凡間從未記起過她。
對,說不準他不回去,也是不想看見她。
你可真是個傻子。她罵了自己一句,對曲流觞的怨憤更加難以扼制,見祝若言明明十分害怕卻要故作鎮定,她計上心頭,輕笑道:“你以為他與你成婚是真的愛你?”
修長的指尖劃上祝若言削弱的肩膀,祝若言一抖,青枝笑得隐秘:“他接近你,讓你愛上他,與你成婚,不過是為了你這顆心。”
陰沉的語調裡,尖銳的指甲不斷在肩上遊走,仿佛下一刻便要戳進心窩殺了自己,祝若言畏懼極了,閉眼道:“我不信。”
青枝靠過去,審視着她的神情:“你以為他離開山裡是為何,不過是來凡間尋顆能讓他功力更進一步的凡心罷了,你既然愛他,可能心甘情願把你的心交給他?助他修煉大成?”
祝若言怯怯回看她,聲音比方才更為有力:“我不信!”
青枝沒了耐性:“好,你不信什麼?”
祝若言道:“你說的話,我都不信。”
青枝攥起手,指尖法術消解,虬曲的樹枝又化回手指,花朵散開,白瑩瑩的花瓣撲簌墜地,她信手一揚,灑向空中,漫天瑩白又紛紛揚揚落下來。
“那我就為你證明一次,讓你徹底死心!”
***
另一邊,昭歌閑來無事,正趁着夜色,給驚舞與雪夜講述先前被打斷的貓妖的故事。
三月前一日黃昏時分,她獨自走在臨江城外的村路上,偶遇了個老樵夫。
那樵夫印堂發黑,身沾陰煞氣,她心知他是因下山太晚,被山裡什麼鬼祟盯上了,好心給了他張避煞符,樵夫十分感激她,待她問起附近可有妖邪時,他當即撂下肩上的柴禾,坐在路邊與她在山道上攀談起來。
他給她講述起自家莊上的一件異事,與樊家有關的。
他們那個莊子叫陳家莊,較為偏遠,很大,有四百多戶人家,村民都靠種田為生,閑時也會進山砍柴打獵,莊中糧倉多,樹蔭繁茂,環境陰濕,常鬧鼠患,因而家家養貓。
事發一個叫陳老四的獵戶家裡,十六年前,陳老四與妻子原本育有一子,那兒子叫陳善祥,生得牛高馬大,善獵,一家三口靠在集市販賣獵物過活,本來生活的順遂又幸福,不料天降橫禍,有一日,陳善祥照常出去打獵,久久未歸,村人上山去尋,卻發現他離奇慘死山中,屍體周身傷痕累累,還缺了條腿,不知遭遇過什麼,陳老四二老失去唯一的依傍,他本人又傷了胳膊,不能幹重活,日子一天天難過下去,唯一的慰藉,也隻有家裡養了八年的黑貓。
陳老四的這隻黑貓,是村裡群貓之首,長得膘肥體壯,毛發泛光,形如小型猛虎,也非常聰敏兇悍,發怒起來,連莊子裡的獵狗都能被它吓成灘爛泥。
在它的看守下,陳老四家多年來從未鬧過老鼠,甚至連黃鼠狼野猴子都不敢上門,此貓過去還常跟着陳善祥進山,幫人驅趕獵物亦是把好手,在陳善祥死後,它還經常從山上叼回各種山雞竹溜給陳老四,陳老四對它喜愛得緊,差不多也當他半個兒子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不久後,陳老四的妻子居然又有了身孕,這下可把陳老四樂壞了,十月懷胎後,他妻子果真又生下個大胖小子來,家中久久不去的陰霾才終于煙消雲散。
但在小兒子出生快要滿月時,他家的那隻黑貓,忽然無故失蹤了。
貓這一丢,杳無音信,陳老四與妻子都很傷心,好在他們的小兒子聰慧健壯,倒也寬慰了二老。
這十六年過去,小兒子陳長全長大了,他與他哥哥如出一轍,不過十五歲的年紀便成了村裡最好的獵手,耳聰目明,嗅覺發達,打獵從沒有空手而歸的,山裡的熊瞎子、狼、袍子,麂鹿,都能被他輕而易舉的獵殺,拖到集上,總能賣個好價錢,陳老四家也重回往日生活,成了莊上都羨慕的人家——村人都道他老來得虎子,實在是有福氣。
事情的變故,出在一年前,當時,松陵樊家有個弟子偶然遊行到莊子裡。
他一來,不知在莊裡發現了什麼,很快走了,再回來時,帶來了十多個白衫長劍氣勢洶洶的樊家弟子,他們上來就圍了陳老四的家,直言他家裡有妖氣,定是藏着妖孽。
樊家在臨江威望很高,陳老四隻好任他們在屋裡搜檢一通,待陳長全打獵歸來,樊家人見了他,當即抓住他,說他便是他們要抓的妖。
陳長全起先不認,後來陳老四被樊家人囚禁起來,他跑去救,才暴露了真身。
原來他便是陳老四家原先丢失的那隻黑貓。
一隻有六百年修為的貓妖!